【吉米】
枪声突然停止了,猎犬似乎也消失了。树林里,只有风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些啜泣声,以及孩子压抑的抽泣。但环顾四周,一片黑暗,比刚才更黑了。连树枝的暗影都越来越淡去。透过暗影的缝隙,月亮早已隐没。
潮湿的空气,透露出大雨将至的气息。
吉米靠着树杆,大口大口喘气,冷风很快吹干他身上的汗水,清冷的气息也让他的肾上腺素降下来。
身处风雨欲来的森林当然是糟糕的。但当下,却不是一件坏事。吉米天生就具奋一种能力,那就是总能从坏的境况中看到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被卖到瑟曼种植园后,他从来没想过要逃跑。
当有奴隶看中他的健壮,想跟他一起逃跑时,他反而劝那个奴隶别犯傻了。外面的世界不会比这里更好,因为他就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
“你不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那个奴隶说,“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你忘了汤姆吗?忘了托马斯吗?”那奴隶也叫托马斯,于是他就干脆那么称呼他,“托马斯二世,你会被像他们一样被抓回来。只要你跑进森林,他们就会带着狗来追你。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遭遇那样的折磨。我不想在我们的村庄里再看到血腥,再亲睹死亡。”
托马斯二世生气了,说:“你眼睛瞎了吗?这里每年农忙时都有死亡。农闲时,主人又会把我们租到邻州,或者更远的州。你是不是觉得一路上有风景看,也是件好事?”那时候,吉米并没有和索菲娅成为夫妻。
“你逃跑了,要么被抓回来,要么落入别的白人手里。”
“我已经受够了每年带着枷索徒行千里的滋味,冬天趟过冰冷的河流。”托马斯突然吼起来,“全是因为你这种黑人,所以奴隶制才牢不可破!”
托马斯二世跑了。他看到捕手带着狗去追了。但他们抓回来的是来自别的种植园的逃奴。过了几天,逃奴的主人来把那个可怜的奴隶带走了,顺便还用鞭子抽了他几下,恶狠狠宣称回去要让他好看。一年过去了,托马斯二世再也没有出现。他时常想托马斯二世到底是在森林里被狼吃了,还是他真的逃了。可是在这个世界,一个黑人,能逃到哪里呢?哪里有黑人的天堂呢?
现在他明白了,如果托马斯二世还活着,他一定逃到了北方,那自由之地。然而北方又是什么样子的?那里的白人和这里的白人有什么区别吗?他们友善吗?他们欢迎黑人吗?应该是吧?不然他们干嘛一心跟南方的白人唱反调。
忽然,有孩子哭哭泣泣地叫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
吉米顺着孩子的叫唤摸索前行。他听不出这声音是哪个孩子发出来的。
“妈妈,爸爸,妈妈……”很多孩子叫起来。
吉米站住了,感到了愤怒。他听着人们跚蹒地爬起来,听着人们相互拥抱。有人突然放声哭,是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死亡。
“蒙德,蒙德,蒙德。”丽莎在喊自己的孩子。
“啊!”
突然树林里响起尖叫。
人们一阵惊惧。吉米听不出这声音是乌鸦的叫声,还是人的叫声。
“妈妈,是狼,狼。”有孩子喊道。
风声掩盖了一切,而风的声音也越来越像狼的嚎叫。
“虽然这很糟糕,但至少他们现在不会对我们开枪放狗了。因为他们也看不见,他们也怕狼。”吉米说,“所以,我们趁现在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我可不认为黑灯瞎火的乱走是个好主意。”反对的是杰克,“搞不好我们就走回去了。”
“跟着风。”吉米说,“庄园在南边,棉田在东边。所以,我们只要往西边和北边走就不会走回去。现在这风是从北边来的,我们迎着风走就行了。”
人们沉默了。但过了一会,人们议论起来。
“愿上帝保佑我们吧。”说话的是艾伯特。
“蒙德不见了,我的孩子不见了……”丽莎的声音失控了,突然,她的声音变得充满恐惧,“刚才的叫声,一定是蒙德的。”
“那是乌鸦的叫声。”说话的是苏菲。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确定。
“是蒙德。蒙德!”丽莎激运地喊起来。她突然叫了一声,似乎撞到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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