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在家已经呆了十来天了，官府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指示。武松就这么在家呆着，伤势也渐渐地好了。潘金莲发现这次武松回来之后有些变化，比以前的话少多了，还有就是经常一个人发呆。更重要的是，他绝口不提剿灭陈老大的事情。
潘金莲：“陈老三也被杀了？”
这个话问过十几遍了，她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
武松不敢看她，也不说话。由于官府封锁消息，潘金莲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陈氏兄弟。武松不是不敢说，而是怕说了之后，潘金莲看不起他，毕竟陈氏兄弟对自己有恩。
潘金莲：“阿武-----”
武松：“我没有杀陈老三，也没有杀陈老大陈老二。他们是官军杀的。”
这基本上是武松平生第一次撒谎。他把头埋得很低，生怕潘金莲看出来他在撒谎。武松确实羞愧难当，但是不杀他们，他就要回西山继续搬石头。他只是希望陈老三带着残部走得越远越好。
潘金莲相信了武松的话。
潘金莲：“阿武，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
武松：“我对不起他们。毕竟是我带人去的----”
武松心里百味杂陈。杀了陈氏两兄弟，他心中不好受，但是他心里又隐约盼着官府对他网开一面，甚至能让他重回衙门做一个捕快。放走陈老三，是他最后的良心使然。但是，如果官府还是要他回西山呢？武松心中掠过一丝阴影。他看看潘金莲，又看看在一旁玩耍的武十八。
李达天确实正在为怎么安排武松而大伤脑筋。武松这次立了功，可以说是将功赎罪。如果再让他回西山，李达天担心武松不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听官军汇报描述，武松一如既往的彪悍。万一他发作起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可是既然武松早就不是打虎英雄了，这次剿灭贼寇的立功受奖名单中又没有武松，那怎么对待安排这个人呢？另外，时间久了，老百姓总会知道这次武松是立了大功的，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的。到时候官府怎么解释呢？
李达天叫来乔郓城。
李达天：“那个陈老三到底有没有被打死？”
乔郓城：“回大人，没有看到他的尸体。”
李达天：“你见过陈老三？”
乔郓城：“没有。可是----”
李达天：“那就是在乱军中被杀死了。”
乔郓城：“大人，会不会是武松有意放了陈老三一马？”
李达天毫无表情地：“本官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乔郓城立刻跪下：“小人明白。可是-----”
李达天：“关杰已经说了，陈老三死于乱军之中！”
李达天说的关杰就是打乔郓城耳光的那个官军军官。这个关杰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父亲，就是梁山泊的大刀关胜！关胜曾经随梁山军征剿方腊立功，凯旋归来后被朝廷授封为大名府正兵马总管。老关非常希望二儿子关杰能够子承父业，半年前就把他送到了清河县做了一个小小的千总。天赐良机，在递呈东平府的报告中，关杰率部一举剿灭北山贼寇，战功卓著。如今，关杰已经升任东平府兵马都统制了。李达天当然知道个中利害，陈老三怎么能不死于乱军之中呢？况且，这对李达天也相当有利。
乔郓城并不知道关杰是谁：“可是小人觉得-----”
李达天恼火地一耳光扇过去：“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听招呼了是不是！”
乔郓城捂着脸点头不止。
李达天：“本官跟你最后说一遍，陈老三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乔郓城：“是是是，陈老三已经死于乱军之中。”
李达天：“滚！”
关杰上任之前，找李达天和西门庆谈过话。他的意思是清河县绝对不能再乱再出事了，武松可以留在清河县。
李达天：“关统制，武松可以留在清河县，可是-----”
关杰打断：“至于如何安排这个人，那是李大人的事。”
西门庆：“万一武松----”
关杰打断：“他敢？！”
西门庆：“关统制，武松在梁山泊做过贼寇-----”
关杰勃然大怒：“住口！本官这个兵马都统制是吃素的吗？”
关杰发火是有原因的。他老爹关胜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梁山泊当过贼寇的，与宋江卢俊义也称过兄道过弟。关杰最怕别人提起这档子事。虽然老爹的情况跟武松不太一样，但毕竟都在梁山泊大块吃过肉大碗喝过酒的。
西门庆还没有被人喊过“住口”，心里特别不爽。但是在这个前程不可限量的年轻都统制面前，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西门庆笑笑：“依统制大人的意思，武松该如何安排？”
关杰：“李大人，这是你的事。”
李达天连忙拱手：“全凭统制大人指点。”
关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给武松一个闲差，严加看管。万一有什么事，武松也可以效力嘛。”
李达天心领神会：“统制大人高见！”
李达天来回踱步，还是拿不定主意。虽说给武松一个闲差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那样的话，武松就留在了家里，那么这辈子就别再惦记潘金莲了。所以，李达天犹豫不决。
武松已经知道花千树打算嫁给鲁秀才的原因，所以当他在路上碰到花千树的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花千树很久没有见到武松了，她看到武松的头上已经有白头发了，人也似乎老了一头，不禁伤心落泪了。
花千树：“武哥哥-----”
武松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千树：“武哥哥，你受苦了-----”
武松结结巴巴地：“没、没有，好着呢-----”
武松本想问鲁秀才的事，可是他实在是张不开嘴。花千树并不知道武松带人剿灭北山贼寇的事。
花千树：“武哥哥，还、还回西山不？”
武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呃-----”
花千树：“武哥哥，嫂子很难，十八也需要你，你又没有犯法，凭啥还要去西山？”
武松：“我、我-----”
花千树突然发现武松变了，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她当然不知道武松在西山吃了多少苦，经历了些什么，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她确实发现武松身上的英武之气似乎少了很多。
花千树：“咋了武哥哥？”
武松：“没啥，我还好----”
花千树：“武哥哥，你有点变了。”
花千树的直言不讳让武松有些难堪，也多多少少唤醒了他沉睡的意志。正在这个时候，乔郓城走过来了。
乔郓城有些傲慢地看着武松：“李大人叫你去一趟衙门。”
武松愣了一下，看了看花千树，转身走了。乔郓城看着武松的背影：“你们在说什么？”
花千树：“你管得着吗？”
她扭头就走。
乔郓城：“离他远一点！”
花千树：“你离我远一点！”
乔郓城：“听说你打算嫁给鲁秀才，有这回事吗？”
花千树止步，慢慢转过身：“有这回事。”
乔郓城不屑地一笑：“鲁秀才？我踩死这个老东西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你信不信？”
花千树：“你试试。”
乔郓城：“没人敢帮你，武松也不敢。”
花千树：“那你就试试。”
乔郓城突然有些激动：“花千树，我一个堂堂的清河县都头，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花千树轻蔑地：“你不配。”
乔郓城想发火，又觉得不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可以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花千树冷冷一笑。
乔郓城：“你笑啥？我能做到！”
花千树转身要走。
乔郓城脱口而出：“我也可以承认武松打虎！”
花千树扭头打量着他。
乔郓城看看周围，压低声音：“真的，我可以承认他打过老虎。只要你嫁给我，我啥都可以承认。”
花千树：“不需要你承认。”
看着走远的花千树，乔郓城感到一阵奇怪的口渴，费力地咽着口水。他拔出刀，把路边的一棵小树拦腰砍断。
李达天看着武松，他想从武松的表情里探测些什么。他最后认定，潘金莲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武松。李达天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欣慰。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兴奋。
李达天略带微笑地：“武松，对以后有什么想法？”
武松：“全凭大人裁夺。“
李达天点点头：“西山那边呈报，你在那里表现良好。还是回西山吧，但是不用搬石头了。”
武松不吭声，但是表情有些郁闷。
李达天：“西山那边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事情做。”
武松鼓起勇气：“李大人，你说过，我只在西山-----”
李达天打断：“本官是说过你只在那边呆一段时间，可是东平府认为时间太短了，我没有办法。”
武松的语气像是在求告：“李大人说话要算数啊-----”
李达天：“本官没有办法呀。”
武松一下子站起来，满脸通红，但又慢慢坐下。李达天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地看着他，但是表情却很坚决的样子。武松想起了花千树的话，不由得再次涨红了脸。武松心中有些惭愧。
李达天：“就这样吧，你明天就回西山。”
武松不动，也不吭声。
李达天看着他：“怎么？”
武松还是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虚空。
李达天拉长声音：“武--松？”
武松慢慢扭头：“大人，小人到底犯了啥法？”
李达天语气稍缓：“这是东平府的意思，本官毫无办法。”
李达天想，武松居然敢这么问，看来他是不想回西山了。如果硬要他回西山，会有什么后果呢？
武松：“请大人开恩，小人确实不想回西山。”
李达天：“那怎么可以？”
武松听了很绝望。他是死也不想再回去了。
武松：“求大人开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