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做协捕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武松没有参加任何一次捕快的行动。但是武松还是坚持每天都到衙门外等候。昨天一早,武松刚刚走到衙门外,就见到乔郓城带着几个捕快急匆匆从衙门里出来。虽然武松曾遭到数次拒绝,但他还是跟着他们往前走。没有人理会他,武松居然有些小激动,总算没有人赶他走了。这个时候队伍停了下来。乔郓城慢慢走到武松面前。他盯着武松,毫无表情。武松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扭头看别处,似乎不敢看乔郓城的眼睛。乔郓城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不说话,神情严厉。他在考验武松的意志。
武松声音有些低:“乔、乔都头-----”
乔郓城没有搭理武松,仍然来回踱步。
武松脸上挤出笑意:“乔都头,你们去哪里?”
乔郓城慢慢停下来,盯着他:“武松,这是你该问的吗?”
武松:“我、我-----”
乔郓城厉声地:“我什么我!以后没事不要到衙门口来转悠!”
武松:“我-----”
乔郓城:“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吗?有事再叫你!”
武松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忿忿不平,当初没有我,你乔郓城还在卖梨呢!
武松在衙门口转了转,准备回家了。路过何况的酒馆,他很想进去喝酒,可是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武松朝里面看了看,吞了一下口水,正要继续往前走,何况走了出来。何况看了看他,像是不认得他似的。武松走了几步,停下来。
武松笑笑:“何老板,先赊我一碗酒吃-----”
何况慢慢伸出手,意思是拿钱来。
武松忽然想起什么:“你爹何九叔呢?好久没看到他了。”
何况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死了!”
武松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转身要走。
何况:“武松!”
武松以为他要说何九叔的事情。
何况有些鄙夷地:“你咋混得这么惨?”
武松的脸红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直了直腰。
何况一脸坏笑:“你晓不晓得,花千树嫁给鲁秀才了?”
武松:“啥----啥时候的事----”
何况坏笑一下:“啥时候的事?都要生娃了,哈哈哈!”
武松呆呆地看着他。
何况淫邪地:“鲁秀才老牛吃嫩草,够他喝一壶的,哈哈哈!”
武松有些口吃:“你、你不要、乱讲-----”
何况变脸:“乱讲又咋样?你要打我?来,你打!”
武松:“我、我打你作甚----”
何况:“老子谅你也不敢打!武松,你以为还是从前么?”
武松涨红了脸,慢慢捏紧拳头。
何况夸张地:“哎呀,真要打我呀?街坊邻居们快来看啊,武松要打人啦,快来看啊,快来看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武松心里一阵发慌,一句话不说,赶紧大步开溜了。
武松回到家里,把花千树的事情跟潘金莲说了,潘金莲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潘金莲:“怪不得鲁秀才对十八那么尽心尽力,学费也不收。”
武松不言语,脸有些微红。
乔郓城跟几个捕快喝酒的时候,看到花千树和鲁秀才从酒馆前经过。几个捕快挤眉弄眼地轻声说着什么。乔郓城追问他们,这才知道花千树已经嫁给了鲁秀才。乔郓城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夹起一个鸭脑壳使劲嚼着,鸭骨头被嚼得山响,几个捕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乔郓城:“看什么看!喝酒!”
乔郓城已经过了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他无父无母,也没有人催他娶妻生子。他喜欢花千树。虽然屡遭花千树严词拒绝,但是他一直不死心,总觉得自己有机会。也有人给他提亲,但是乔郓城都一口回绝,他心里只有花千树。本来他以为武松已经不是当年的武松了,他就可以大张旗鼓地追求花千树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花千树真的就嫁给了那个鲁秀才!乔郓城心中一阵绞痛,忽然就想,花千树为什么会嫁给鲁秀才呢?
从此,乔郓城每天只要没什么事,都会到鲁秀才的书馆去转一转。他开始注意到,鲁秀才对武松的儿子武十八特别上心,经常表扬夸奖他。难道这孩子是花千树跟武松生的?乔郓城计算了一下时间,好像不应该是。可是鲁秀才怎么会对武松的儿子那么关心呢?乔郓城曾经私下问过书馆的其他孩子,得知鲁秀才确实没有在书馆讲过武松打虎的事情。
乔郓城把鲁秀才叫出来:“武松的儿子怎么在这里?”
鲁秀才:“他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乔郓城冷冷地:“你对他好像特别好。”
鲁秀才:“他的书念得特别好。”
乔郓城:“交学费了吗?”
鲁秀才点点头。
乔郓城:“他交得起学费吗?”
鲁秀才愣愣地看着他。
乔郓城:“我问你武松交得起学费吗!”
鲁秀才:“你去问武松-----”
乔郓城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打过去,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鲁秀才打翻在地:“我在问你话,你叫老子去问武松!”
鲁秀才双手抱头,躲避着。
武十八冲出来:“你在干啥!不许打先生!”
乔郓城一愣,恼羞成怒的扬手就要打武十八。武十八退后几步,摆了一个迎战的姿势,无所畏惧。
乔郓城大怒,正要上前打武十八,却突然意识到这是武松的儿子。如果揍了这个小孩,不管怎么说,武松一定会报复的。武松现在敢报复吗?他不敢。可是万一他敢呢?万一他不要命了呢?乔郓城还是有点心虚。他决定忍下这口气,以后再说。
鲁秀才在地上躺着,看得热泪盈眶。
武十八下学回家,把乔郓城打鲁秀才的事情给父母讲了。潘金莲很生气,也很伤心。武松默默不语。
武十八:“他还想打我哩!”
潘金莲一下子抱过武十八,看看是不是受伤了。武松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他想发火,可是觉得喉咙里有什么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武十八:“妈妈,没啥,他不敢打我!我不怕他!”
武松牵着武十八的手:“我们去练打拳。”
潘金莲想阻止他们,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潘金莲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武松轻声地问儿子:“乔郓城是不是打了你?”
武十八:“没有,他不敢!”
武松点点头,准备教儿子打一套新的拳法。
武十八:“爹,他打我,你敢不敢揍他?”
武松最怕儿子问这句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武松仿佛没听见,开始打拳。
武松:“十八,好生看着。”
武松认真地打拳。这套拳就是当年武松威震江湖的醉拳。武松打着打着,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套拳武松使过无数次,但是他觉得今天打得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
武十八使劲鼓起掌来。
武松觉得有满腹的话要跟儿子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却猛然感到有些头晕,差点没站稳。他在石凳子上坐下,不停地流着虚汗,心里一阵发慌。
武十八:“爹,你有没有打过老虎?”
武松有些心慌地看着儿子,也有些神情恍惚。
武十八:“爹,你到底有没有打过老虎嘛?”
武松:“别听人瞎说!”
李达天对武松这一个时期以来的表现感到满意,但又觉得武松成天在衙门口晃悠不是个事儿,于是他决定把武松安排到东门去扫大街。
李达天:“怎么样?”
武松有些迟疑。
李达天:“可以多点银两补贴家用。”
武松:“武松听凭大人差遣。”
李达天:“你去东门找老孙头,他给你安排事情做。”
武松:“是,大人。”
看着武松走出去,李达天愣了片刻。随后,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充溢着他全身。
时间过得很快,武松在东门扫大街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这个新的工作,武松很满意。他有时候甚至还去南门帮着别人扫大街。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一天,西门庆从南门回城,看到武松正低头扫大街。他让随从原地等待,慢慢走到武松面前。武松是先看到西门庆的脚,再抬头看到西门庆的。
两人对视片刻。西门庆似笑非笑。武松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继续扫地。
西门庆:“武松,这是你扫地的地方吗?”
武松不言语,只管扫地。
西门庆:“武松,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武松停止扫地,看他。
西门庆:“回答我的话,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武松声音不大:“反正没事----”
西门庆打断:“没事就可以乱走吗?乱走就有事!”
武松:“不会的-----”
西门庆:“回东门去!听见没有?不许来南门扫地!”
武松站着不动。
西门庆:“还想要这个差事吗?”
武松不吭声。西门庆一脚踹过去,武松退了两步。
西门庆:“滚到东门去!”
武松默默地朝东门方向走去。
西门庆看着武松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是该把潘金莲抢回来的时候了!虽然西门庆有很多女人,但是对潘金莲他是有感情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面子问题。当年,武松当着全清河县人的面,把潘金莲从自己家里强行娶走,这是西门庆一生中最最屈辱不堪的事情。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把面子挣回来。现在,西门庆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要当着全清河县人的面,把潘金莲抢回来,风风光光的用八抬大轿把潘金莲重新娶回家。
李达天:“大官人,这、这又是何必呢?”
西门庆阴沉着脸。
李达天勉强笑笑:“大官人,这个年纪了,何必嘛?何必给自己惹麻烦嘛-----”
西门庆冷笑一声:“武松能给我惹什么麻烦?”
李达天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西门庆大声地:“李大人,你怕他?”
李达天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
西门庆:“我主意已定,你不要阻拦我,你还要帮我!”
李达天迟疑地:“这个、这个-----”
西门庆:“武松听你的话,你知道该咋做。”
李达天看着已经发福的西门庆,不说话。
西门庆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李大人,我们是兄弟。”
李达天看着银票上的数字,不由得心跳加速。他看着银票,想着潘金莲。唉,不管潘金莲是跟着武松还是跟着西门庆,我都没有什么机会了。别再去想了,让她去吧,她的男人不是我。李达天想到这里,竟有些伤感,眼睛也有些湿润。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闭着眼睛。
李达天意味深长地:“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三天以后,李达天找武松谈了一次话。看着神情严肃的李达天,武松有些发怵。
李达天:“武松啊,看来本官很难保你了啊。”
武松心一紧:“咋了李大人-----”
李达天来回走着,尽量营造一个他所需要的谈话氛围。
武松越发紧张害怕了。李达天轻轻却有些夸张的叹气。
武松:“大、大人-----”
李达天大声地:“唉!”
武松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大人,有、有啥你就说----”
李达天慢慢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口气。
李达天:“武松,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武松呆呆地看着他。
李达天:“东平府发来文书,要彻底追查宋江卢俊义的余孽,把他们送到西山,永远不许回来!”
武松肝胆欲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达天看着武松,揣度他现在的心情想法。
武松弱弱地:“大人,啥、啥叫余孽------”
李达天简明扼要:“就是剩下来的孽种、坏人。”
武松着急地:“我、我-----”
李达天痛心疾首:“武松啊,当年你怎么会跟着宋江卢俊义上梁山造反啊?”
武松语无伦次:“我、我、他们----上梁山-----”
李达天夸张地“唉”了一声,这让武松心惊肉跳。
李达天:“武松,准备回西山吧。”
武松几乎要哭了:“大人,我没有做错啥呀-----”
李达天低沉地:“来人!”
武松扑通一下跪下来:“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
李达天挥了挥手,示意进来的两个捕快出去。
李达天:“武松,你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武松呆呆地望着他。
李达天:“上面怕你闹事啊!”
武松冤枉地:“我没有啊,我没有闹事啊-----”
李达天:“你现在是没有,可是谁能保证你以后会不会闹事?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你不能接受的事情,谁能保证你不会闹事?”
武松:“大人,大人,只要不让我回西山,啥事情我都可以接受,我发誓!”
李达天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他。
武松跪着往前两步:“大人,小人发誓,只要不回西山,别人打我左脸,我把右脸给他。大人,小人说话算数!”
李达天来回走着,做出思索的样子。武松眼巴巴地望着他。
李达天停下,长叹一声:“武松!本官这一辈子就搭在你的身上了!”
武松向李达天叩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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