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竹林,明净、幽远的夜空中孤悬着一轮圆月。
窗下,坐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窗前是一片同样泛着银光的细嫩的竹梢。月色照亮了顶层的竹林,却照不进细密幽深的竹林;更深处,密林如墨,叫人看不清前路……
隐隐在心中泛起一阵不安和惶惑,男子收回目光,不愿再作深观,渐渐将目光转向暖黄色的烛台。清风徐来,瞳镜上映射的烛光有些纷乱摇晃,一如他心头里纷乱纠缠的思绪,明灭不定,忽亮忽暗。
案台上静静的躺着一口泛着淡青古铜幽光的森森宝剑,男子的手轻抚其上,温柔而轻缓,像是轻抚亲密的恋人,又像是宽慰多年的好友……
男子的手掌来回抚摸着,感受着剑鞘上凹凸起伏的古朴花纹和掌心传来的冰凉,抚剑之人从心底传来一种亲切的感觉:好似就算生命中退迫到最后的困守之地,也始终有一位老友坚立身旁,共畅情怀,不致于让时光过于孤苦难挨。
“唉……”
轻叹一口气,案台边上之人仿佛心事重重,英气勃发的年纪,却仿佛有着同他的年龄阅历不相符合的思绪愁肠,眉头又弓皱的像天上的弯月一般了。男子近来越发的觉得神情惫懒,面上也不复先前精光奕奕的奋发神采,往日里为之茶饭不思的剑术功课也倦怠了下来。这些日来他不愿再去思索一招一式如何拆解,如何练得剑法更加严密,又如何转守为攻,而是全力放空心思,思索一个日前偶然间遇见的老前辈给他提出的一个他一直以来都不曾想过而且连续冥想数日不得其解的大难题。
倐而寒风乍起,更卷起窗前的落叶四散纷飞。风鼓盈袖,男子缓身站起。手提青剑,步出门扉,踱步走到庭前院落里。
抬头凝望着泛着清冷辉光的月儿,欣赏着那月华的凄美,良久良久~男子心中暗暗惊叹于宇宙的浩瀚与造化的神奇,虹目中光华流转,神思随着淡白的月辉渐飘飘远;不知不觉间,男子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飞升到了无限的宇宙空间之上,身藏于星池浩海之中,胸中顿觉宽广无限,;一会儿又晃觉自己是浩海中的一枚银沙,顿觉生命的渺小。
心性飞转,回看人生百年,对比宇宙万载春秋,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那么人活一世,所求为何呢?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又作何解?在一次次不断的建立结论又接着不断被推翻重复再重复的推解过程中,男子越发的觉得这一问题的博大和宽广,牵一问百,简直欲将无穷无尽的演绎下去。
在前两日,男子尚且能凭借着过人的记忆捋出几头,但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问答让他越发的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常常是前一刻刚捋清的思绪,后一刻思到别处后再回问时又得推倒重来。十数日下来,他早已心绪缠乱如麻,再也分不清哪头是哪头了,这是他第一次用了这么久时间来做思考然而最终却一无所获,使得他十分的苦恼,这几日老感觉胸中郁结着一股闷气,难以排解,心头堵闷得慌。
以往不论遇到多么难解的剑法招式,他最多花个一日夜的功夫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然而那日在见性峰练剑时上遇到的俗家前辈却提出了让他眼界大开,但却让他苦思不得其解的大难题。
照着父辈以及师长们的殷切期待,十数年如一日,习文练武,在问道求儒的路上不敢懈怠,也因为此,时常高居佼首之列,受到各方师长的嘉奖;虽然常常在人前表现出豁达不求的性格,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为了不辜负师长们和父辈的期待,每日里他的精神都绷得十二分的紧张,生怕哪一日松懈了下来,叫别人对他失望。
然而数月之前,在见性峰上见到的那位前辈的话好似唤醒了他潜藏日久的另一人格,叫他重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叫他这几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这当中除去迷惘,更多的是发现了一个新自我的兴奋感!
虽然那位老前辈也只是萍水相逢,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回绝的气度,只叫他这些天日思夜想,苦恼不已。
再回过神来,发现北方乌云滚滚,正欲侵袭而来。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剑身磨鞘,刷刷之声,最后带着一声锋锐啸响,缓缓出鞘。
男子竖剑端视,剑尖平指向天,在昏暗的天地之下,凭借着月色的最后一缕幽光,细细观测着手中的宝剑。
青锋古致,剑身恍如清亮的秋水,复又光华内敛,倒射出一股温润的寒光和森冷的杀意。男子手指轻轻抚摸着剑面,感受剑身的冰凉与光滑;缓缓探触着锋锐的刃口,像是在轻撩恋人柔滑的鬓颊。剑面光滑如镜,映衬则男子的油亮的鬓发和平静的容颜,也倒映着身后灰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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