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个生命的起点都是降生,而是其在经历了人生中两大重要事件,才意味着其成为一个合格的人,迈出了前进的一步。一,是认识并作为一有独立意识之个体立于天地之间;二,是生命主人本体意识到了作为某一个体当为之事,并作为群体中的一份子,仍然不会混杂其中沦为附庸。
至少对于阿克西恩来说,这个理论是绝对适用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八岁之前的任何事,只有模糊的影像,以战争和破碎的割裂为主题。
他如无意识的人偶一般,既没有线将他束缚,也没有手将他操控,更没有杆将他展览给别人看。只有一个存在的物质之躯,却没有实际的意义,于别人,于他自己,都没有。
他八岁那年,被日后赋予他第一类生存意义的恩师博尔佐带到了给予他自我意识的安逸小家,奎恩德拉的溪庭院白塔楼。这里的女主人,45岁的塔娜莉亚接待了他们,她是半路出家的占卜学讲师,全院讲课技术最差的讲师之一,却是第五受欢迎的女教授——学富五车,阅历广泛,文学家讲课不着边际的风格比严谨的教授好出了五个等级!但是完全不能应付考试!
当博尔佐用传送术出现在门前空处时,塔娜莉亚正在客厅冲咖啡,后者在光芒散尽后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下审视着他怀里脏兮兮的阿克西恩(这时候他还不能被如此称呼)——男孩,不断地发出感叹、啧舌的声音。
“好嘛,没想到你也不是那种冰清玉洁的男人,谁都有年轻冲动的时候,博尔佐教授。”
“别乱想,夫人。”博尔佐自然能猜到这位出身文学领域的中年妇女的脑子里在幻想什么样的场景。
一位单身青年男性,抱着一个小男孩儿,以一种非正常的方式造访这里,已经足够在《奇妙城堡夜》的绯闻揭秘专区连载好多期了。于是博尔佐用极简短的话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和这位老朋友讲了一遍。
“唉!大发善心地收养在战争中幸存的孤儿,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风流韵事呢!”塔娜莉亚沮丧地嘬了一口牛奶,如审问官一样示意博尔佐坐在自己面前,盘问道:“把他安顿好,快点!东北部在战斗,西部也在打,南部才刚刚平息,对不对?我可不认为你会是这种有大慈悲精神的圣人。主动救一个素昧平生的战争遗孤?”
博尔佐把男孩放在小屋里的床上,拉上窗帘才慢吞吞地坐了回来,并意外地表现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狂喜之态,如同盛大节日中得到礼物的孩童一般,塔娜莉亚差点就又要惊叫出来了。博尔佐细细琢磨一番后,压低声音说:“后继有人了!”
塔娜莉亚用咳嗽掩盖自己的惊讶,毕竟牛奶呛在肺里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虽然她晓得博尔佐一直在苦恼收徒一事,但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另一种更常规的有了“后人”。但是这个时候原本还在昏睡的男孩突然猛烈地发出不似人类声音的痛苦呻吟,她只好放下与博尔佐争论措辞的心情,命令博尔佐去搞一大盆热水出来,现在只有用药汤沐浴的方式能暂时缓解他虚弱的身体。直到黄昏时刻,二人换了三次汤药,男孩的情况才稳定了下来,塔娜莉亚用毛毯轻轻护住他干枯的身体,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你果然是个单身的男人,我看出来了。”
博尔佐气血上涌,刚开口就又被冷面带怒的塔娜莉亚一抬手打断,在她面前,博尔佐不是权威教授,只是一个愚蠢的孩子。
“而且你的舌头已经退化到了昆虫的地步,想好了再说话!你真是文字运用的白痴!快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博尔佐双手叉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敢过分确定,但是以目前的记载和我的研究来看,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一个人。目前只是推断,基于知识的推断……对,就是这样,从哪里说好呢——他濒死的时候,我被他吸引了。那一刻,空气中稀薄的水,近乎疯狂地涌向他身边,用元素特有的方式,来维持他的生命,仿佛他就是水本身一样,仅仅依靠这点微薄的元素就可以生存下去。我也因此能救下他。”
塔娜莉亚仔细地听着,半晌才双手抱胸,回答道:“这太罕见了——进来说。”
二人进了书房,关了门。塔娜莉亚靠在墙上,用身体挡在去屋子里面、屏风背面隔间的必经之路上,博尔佐也不再向前,转而诚恳地说:“所以我带回来让你帮忙验证一下,就做一次略困难的鉴定。”
塔娜莉亚不可能摇头,这是只有她才能做的预言和考察魔法,这是她的特权!
只待她一点头,博尔佐就献上了一缕男孩的干发。她接过来,缓步转到屏风后面,吩咐道:“外面有咖啡,不过我不建议喝。有烤肉,你自便吧。”说完,她便开始念起咒来。
博尔佐松了一口气,步伐也轻松了起来,只要塔娜莉亚这位占卜术大师出手,自己大可放心,只是这个法术十分复杂,急不得。书房的门没有锁,他一如既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冰霜王座概论》,点了一盏烛灯,守在男孩床边,一边,一边等待。
但是他的心,现在根本没法平静下来。
大概看了几十页的内容,他站起来活动脖子,正好转到里屋,塔娜莉亚也正好从屏风那边正准备出来,二人一对眼,她说:“进来吧……”
说罢,她拉开了屏风,露出屏风后堆满了占卜用具和书籍的木桌。博尔佐迫不及待地凑上去,看着桌子上凸起的部分——一个被厚实毛毯盖住的水晶球。在旁边的纸草书写满了奇怪的暗红色占卜祈文。
“博尔佐,快坐下,我有好几个问题要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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