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它是一条大江,一眼望不见尽头。它大到所有人都想知道它的名字,大到所有人都想告诉更多人他见过这样一条大江。
江风呼啸,在江面上激荡。江水消失的地方,山形如一个个土疙瘩。江风激荡着江面,也激荡着人心。
江岸无尽的柳树环抱着大江,让人知道它的大在人的视线不及,总归有尽头。所有人想象它的尽头,大江也成了一个寄托,它大到看不见尽头生出无限遐想,生出无限虚无。虚无令人向往。
或者说这就是一条大江,它为何需要名字呢。人们都想给虚无安一个名字,让它成为一个符号,让虚无般庞大的梦想能够成其大。
江岸偌大一个港口,人如蝼蚁。
装卸货物的苦力如大风中的树冠弯着腰折返于江岸,裸露的脚面青筋鼓起,不停的跳动像蚕食经络的蠕虫。
他们无暇顾及这激荡的大江,只是为了脚面上鼓起的青筋不要停下来跳动。也有不甘弯着腰的不时看着风在江面上卷动,眼睛里数不尽幽远和渴望。
他着苦力的短打,露着鼓起的胸膛也在不停的跳动,似乎比这大江还要强劲,虽然在深秋,可是汗水依旧把他的胸膛浸的发亮。他目送着一艘一艘的船慢慢消失在江水消失的地方。
“石头,下工一起喝酒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跟他照面的时候大声吆喝。
“好。”石头回应到,并没有抬头看他。逃出朱府的罗仲化名蔺石,在饥寒交迫中当了一个码头的苦夫。
夜幕降临已经不同于白天的意味。没有了天地,更没有了大江。每一个灯光亮起的地方都是一个世界。
所有的豪情都成了一丝软风,所有的忧愁也成了几句低语。夜晚的魅力就在于所有的喧嚣都会有回声,所有的呢喃也都能穿透人心。
一个小酒馆里的喧嚣显然压过了远处江风的浩荡。一群穿短打的人像一群被浓重的夜晚逼到水桶里的鱼。
他们围着桌子,被劣质的酒激的肆无忌惮。好像凳子不是用来坐的而是用来踩的,好像他们踩的不是凳子而是压弯他们腰的货物。
我想只有这样才能有夜晚的快感。好像在酒精迷离中才能感到比无尽的大江更加虚无的存在感。
现在跳动的不是脚面上的青筋而是脖子上的,额头上的。他们扯着嗓子喊叫,这情形像在一个空荡荡之中我们总会莫名其妙的哼唧,或者弄出一些响动来,这些声音总能给我们安慰。
“来,老孙头,干了。”一个年轻汉子挺着比灯火还红的脖子咄咄逼人的瞪着斗犬一样的眼睛对着对面老头。
那老头形容干瘦,花白胡子八字眉一脸苦相。桌子周围的人拍着桌子起哄着。那声响足可以拍散一团黑云,露出短暂的光华。
老孙头以山羊的姿态站着一只手端着就杯,一只手捂着杯口,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嘿,你个骆驼,我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我怎们能跟你拼酒呢。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喝尽兴就好。明天还得上工了,我喝爬了媳妇孩子你给养啊”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一个人:“你说对吧,石头。”
大家都转向罗仲好像脖子上都有一根绳子抓在他手里,他轻轻一拉他们就得转过来,或者说他们就像一个个炮仗,火正攥在罗仲手里,他们急切等待着爆炸。
一桌子人就他坐着,大家都习以为常。
罗仲站起来:“我帮你喝吧”顺手拿过老孙头的酒杯一饮而尽,似乎不尽兴把自己的酒也一饮而尽。喝完坐下来一言不发。
老孙头以无比真诚的狡猾对着罗仲:“你看,还是石头实诚够意思。”
“好!”一群工友大声起哄,炮仗终于被顺利引爆。
闹哄哄之中有工友开始划拳,拳头每挥一次都格外用力胳膊上的筋有树藤那么粗。不时就爆出一阵笑声,前仰后翻。
罗仲看着灯火之外的黑暗处喝酒,不时的出神。“来,石头,喝一个”罗仲不回头端起酒仰脖子喝尽。
“老孙头,想老婆孩子么?”罗仲随口一问。
老孙头神情一黯,刚劲头上放光的两只眼睛忽然就被一团浑浊围住,叹一口气坐下“怎么能不想呢”这声音尖细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听的人浑身一颤。
“我不想。”罗仲说的很肯定,他也已经没有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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