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大站在道士袱的山尖上,山尖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光滑,映着春日,像落在山上的日头。
石头不生草木,所以视野很开阔,从上望下去,一览无余。不巧的是从下往上看,却是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块巨石就像是道士包袱上打的一个结,历经无数岁月,风吹雨打,棱角几乎磨平了。铁老大立在这个结的最高处,看的也最清楚。
官道像一条弯曲的绳子从道士袱的茂密树林中穿出,快到山脚在斜坡上开叉,一条通向枣子坡,一条通向牧羊湖。通向牧羊湖的尽头是一个简易的码头,摆渡的船或者打渔的船都出去了,彼时码头空荡荡的。
发狂的马拉着哐哐当当的马车快到岔道口,一根圆木横在去往枣子坡的官道上,马儿发狂却不失机灵,一个转向,冲向斜坡下的道路。
前方是碧波荡漾的牧羊湖,那马边狂奔边有些迟疑,忽地马屁股上挨了一颗弹子,马儿负痛,神智愈发恍惚,径直冲上码头,一头扎进牧羊湖。
马儿会水,奈何马车太重,扑腾几十下,溅起无数水花,渐渐要沉了下去。但那匹马也真是神俊,硬是挣脱了马套,从湖底下钻出头,向牧羊湖湖心游去,马身后拉起一条翻滚的水线。
接着就是四五个大呼小叫的壮汉赶到码头,眼睁睁呆傻傻地看着平静的湖面和渐游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马。
那几个壮汉面面相觑,满脸沮丧,其中一个拨出一个烟火筒,点燃火折,射出火箭。
从高处俯瞰远处,那几个汉子倒像是山鼠,在码头上又是跺脚,又是咒骂。
铁老大轻声一笑,跳下巨石。在石头上随意蹦跳是铁老大最擅长的,要知道在坎儿岛三年,他不知跳了多少回。
道士袱距离枣子坡十多里地,铁老大也不急,拣条小路,沿着湖岸,哼着歌儿,慢悠悠回到枣子坡。
一条街的气氛跟往日似有不同,还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平时生动的一条街此刻竟然有些殃殃无力,商铺大门虽是敞开的,可进进出出的人稀稀落落;街上的行人虽不显得稀少,可大多数人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精神。
整个枣子坡一条街就像午睡没睡醒的样子,满街似乎充斥着哈欠声。
也有人跟铁老大打招呼,铁老大也会主动和别人打招呼,这在平时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但这个下午,好像一切都被高高在上的春日晒蔫了。
转进青衣巷,远远就看见姚老头在云袖阁大门前苦苦哀求,似乎想要进入,却被看门的壮汉挡住。
卖菜的姚老头是个鳏夫,老婆早死了,一个闺女早几年远嫁邻乡,在后山开了两亩菜地,种些青菜拿到一条街上卖。人挺本分,偶尔会开些小的玩笑,前些年还笑话过二愣子。
姚老头是孤老,没人管着,所以也是最早进入云袖阁享受神仙乐的人。
“就一口,行行好,就一口,多的不吸了…”姚老头堆积满脸的哀求的苦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你说了多少次…‘就一口’,可一进入,连十口都有了。你这种人就是没信用,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进入,除非你有银子。”
“有,我有银子。”姚老头捂住口袋说。
“银子你真的有?别净说瞎话,银子早用光了。”壮汉讥笑。
“银子用光了,我的银子没了…”姚老头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喃喃自语。青菜卖不了多少钱,姚老头省吃俭用存下的银子,现在都送进云袖阁了。
“不行,我要进入,就一口。”姚老头猛地站起来,就要向里冲。
“胆子倒不小,不怕打折腿?”壮汉挥着拳头恐吓。
“不就是银子吗?我有。”铁老大听明白了,也弄明白了。他身上恰好有几两银子,刘大叔藏在铁匠铺子里的银子,一直没舍得花。现在,他决定充一回大爷,请姚老头进云袖阁。
“看看,我说有银子的。铁老大,谢谢啊。”姚老头急不可耐,一头扎进云袖阁。
铁老大正要迈腿进去,对面知味学堂大门内正好走出孔聚财,见铁老大要进云袖阁,惊慌地喊:“铁老大,你不能进入,夫子、夫子有学规…”
铁老大停顿了一下,还是迈步进了云袖阁大门。
“铁老大你…你能进入,我孔聚财不能不讲义气,我陪你…”小胖子晃着自身肥膘屁颠屁颠往这边赶。
却听铁老大冷冷道:“你若敢进来,不用夫子学规,我就打断你的腿。要不要试试?”
孔聚财一怔,再看铁老大,果然是一副吃人的凶残,短肥的脖子一缩,识趣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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