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先祖,御史大夫,清正廉洁,刚直不阿。曾在朝堂之上,以朝笏击打奸邪佞臣,朝笏破裂,以之制作掌牌,传为刘氏宗族之训戒牌。
祖宗有训诫:持此牌,可为尊,惩恶戒邪,激浊扬清。
出乎刘府所有人的意料,刘老太爷一改之前对铁老大的态度,黑屋里传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直到大管家引着铁老大走进大厅,宣布成为小四爷的老师,并亮出训诫青玉牌时,刘府出现了暂短的骚动,紧接着就是可怕的沉默。
只有小四爷惊慌失措地又笨拙不堪地被大管家按住磕了一个头,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
仪式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的地步,也就象征性地走了一个过场。小四爷磕完头后爬起来,忽然就咧嘴大哭。
铁老大实在头皮发麻,当初他进知味学堂拜白老夫子为师可没有磕头,就对着一副梅花鹿图拜了三拜,算是拜师礼。所以遇到刘府这规矩,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就本能地去拉小四爷的手。
说也奇怪,小四爷的手被铁老大拉住时居然收住了哭声,小四爷傻乎乎地看着铁老大,破涕为笑,嘻嘻道:“老师好!”
这可不像个智障者。三十好几的小四爷天真的像个孩子。
“老师,喝茶。”小四爷仿佛突然开窍,从当时情景看,一点都不弱智。
磕了头,敬了茶,这仪式算是完成。刘府认为这是最简单且简约的一次仪式,遵循家规,符合礼仪。因陋就简,因人而异,合理合规,故而也没有任何疑议。于是这拜师的仪式便算完成了。
刘大员外脸色铁青,但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他还在消化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更在揣摩刘老太爷的真实想法。直到大管家轻轻一咳提醒,他才向铁老大拱手一礼:“见过铁…先生。”
这称呼实在别扭,枣子坡一个小屁孩,从前被嘲笑二愣子,后来不知跑到哪里躲了三年学了一些诡异手段改头换面成了铁老大,今日鬼使神差入了刘府再次摇身一变,居然做了刘府小四爷的老师,这也太扯了。
荒唐!
刘大员外心中奔腾着一群野马,惊愕、愤怒、不解、羞耻等等情绪交织在那群野马上,踏过山川,踏碎暮春。
这种因愤怒而狂躁的爆发是可以预期的,然而当刘大员外一眼扫过铁老大手掌中的青玉笏牌,他一下子冷静下来。
“见过刘大员外。”铁老大礼貌上要回礼。
“老师,这里不好玩,去那边玩。”小四爷拉着铁老大的手,向大厅外面走。
刘府上下无奈地看着小四爷,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但也有一丝笑意,小四爷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亲近的人。
小四爷自小智障,品性天真烂漫,所以很多人除了同情,更有一份喜欢。比如刘三爷,对小四爷最为照顾,现在刘老太爷为小四爷请了老师,刘三爷打心眼里为小四爷高兴。
“刘本策见过铁先生!”刘三爷字本策,自称名字,当然是开诚布公表示欢迎,不像刘大员外那样惺惺作态。
“刘三爷多礼了。”铁老大回礼。
“有劳铁先生,我这四弟若是有所顽劣,还请铁先生多加包涵。”刘三爷这是诚实话。
“不敢。”铁老大轻松地笑,他觉得刘三爷倒是性情中人。
几个人寒暄,只有刘静定双拳紧握,似要捏出愤怒的火焰。
铁老大成为小四爷的老师,论辈分,那可就是与刘老太爷一个等级,连父亲刘大员外都要低他一头。在刘府,辈分这种无形的等级,以高低地位而言,是可以作为杀人的武器。矮了三辈的刘静定从今往后,岂不是要叫他一声“祖师爷”,任由摆布?
刘府后院树木高大,浓密的树枝树叶遮住了刘老太爷的屋子。这个时节,气温渐高,树枝间的蝉鸣开始聒噪,像无节奏的歌唱,吵闹宁静。蝉们用这种特殊方式告诉人们:夏天就要到了。
其实这才是五月,暮春时节,离夏天还有差不多一个月,蝉已经急不可耐地站在枝头了。
“老师,我要打蝉。”小四爷仰头看着浓密的树叶。
“打蝉?”铁老大第一次陪小四爷就遇到这稀奇事。
“嗯,打蝉。”小四爷变戏法一样,手中多了一把弹弓,小孩子玩的,材料简易,做工却精美。
“好漂亮的弹弓,你做的?”
“不是,是三哥给我的。”小四爷拉开弹弓,一只眼瞄准。
铁老大看着他玩,小四爷不是小孩,但又是小孩,铁老大觉得自己这先生做得不伦不类。
倏。倏。倏。
一弓三发,三颗小石子打出去,立刻被树叶吞没,小四爷却开始往树下跑,铁老大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树叶上往下落东西。
三只鸣蝉被小四爷打落。铁老大愣住了。
“本初,来,写个字。”书房中,铁老大写了一个字:刘。
小四爷叫刘本初,铁先生认为自己的学生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最起码会写自己的姓。
“这是什么字呀?”小四爷明明是老大不小了,三十多岁的人,语气语调神情神态完全就是个孩子。
“刘,你姓刘。”
“我姓刘,叫刘本初。”小四爷嘻嘻哈哈,直接握住笔杆,既无姿态,更无美感,偏偏就是那么毫无违和感,随意一挥,三字乃成。
白纸黑字,不,是黑线条吧,就一根线条上下左右串联,像一根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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