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楼五层楼上,元丰皇帝的眼光越过窗台落到万江江心的磁塔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然后他将目光收回,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视别天恩。
别天恩好像感应到五层楼上的目光,居然抬头凝视,眼光中尽是戏谑和嘲讽。
“尸傀怎么越来越多……”有人牙齿打颤,浑身开始哆嗦。
的确,天空中更多的鬼魂自四面大方向忘情楼漂来,像一团团黑云。
“啊,那是我兄弟!四弟,你怎么死啦……”
“娘亲,娘亲……”噗通,有人双膝跪地,继而哀嚎大恸。
“娘没啦,家没啦……”这人期期艾艾,神魂颠倒。
惊慌导致恐惧,恐惧是会感染的。蒙蒙雨丝,如怨如诉,忘情楼的黑气越聚越多,楼下广场的人越来越胆寒。
五层楼顶,犹如悬崖之巅,阿鬼西门浑身黑线散发,黑线连着楼外的尸傀,尸傀的魂魄不断注入阿鬼西门,阿鬼西门的力量就不断壮大。得尸傀相助,原本被方太舟砍伤的大腿重新愈合。
“方道友,这样打太被动,须砍断那些黑线。”王继之蹙眉道,手指间夹着两道符箓。
“我砍不断。”方太舟摇头,眼眸中有一股清亮,“除非铁兄弟,或许他能砍断黑线。”
大幕山竹林,西门布阵伏击方太舟,正是铁心歌误打误撞砍断黑线。
“但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况且我带的符箓所剩无几。”王继之甚是担忧。
“师兄应该快到了,王道友,现在你我只能缠斗,不让阿鬼西门腾出身去,否则山江郡将沦为鬼城。”
“好,尽力而为。方道友,我留有一道生门符,是师尊赠与我的,若是力不能及,我发出生门符时,你尽量靠近我。”
王继之交代完毕,当先以符攻击阿鬼西门。水符如箭,火符似刀,水火齐攻,阿鬼西门不敢硬接,连连倒退。
噗~
方太舟的剑上青芒刺进阿鬼西门的腹部,带出一根七八寸长的肠子,肠子居然漆黑,连血水都是漆黑的。
阿鬼西门踢出一脚,方太舟肋下受创,翻滚几个圈,跌到檐角,撞飞一片瓦片,嘴角溢出血水。
按道理说阿鬼西门受伤更为严重,可也就两三息,阿鬼西门的腹部剑伤渐渐愈合,腹部愈合时方太舟的剑还插在上面,剑刃剑柄微微抖动,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
王继之正要打出生门符,方太舟摇头示意,现在还不是逃的时候。王继之一咬牙,挺了上去。
五层楼顶打得热闹,瓦屑飞落,五层楼内,元丰皇帝脸色依然平静。
形式已经明显,别天恩已然造反,目标是他这个当今皇帝。元丰皇帝内心震动,愤怒不已,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为君者,大山崩于前而不乱,是为明君。
元丰皇帝不急不躁,将目光投向外面。已经慌乱的人流像无序的乱流四处奔涌,这些山江郡百姓被别天恩的郡府亲兵包围着,就像一口热锅里翻滚的粥米。
此刻没有人顾及韩祭酒,早已被无数拳头捶无数唾沫吐无数脚踢得面目全非的韩祭酒像一只脱水的大虾,弓着背伏在地上。
没有人去注视,也没有人去留意,更没有人关心一个奸佞邪臣的死活。
只有胜小弩挣脱了砣伙计,不,现在应该是唐湜的大手,跑到了韩祭酒的身旁。
“爷爷…”胜小弩低声哭泣。
韩祭酒抬头,脸上有一丝迷茫,又有一丝欣慰。他轻轻地点头,然后重新俯下身躯,胜小弩还在哭泣,手臂上的小弩已然举起,对向任何一个企图图谋不轨的人。
元丰皇帝看到韩祭酒正用手指在地上写字。
“论太平策…听闻韩祭酒到这山江郡,秋闱中出的命题就是这个,且力排众议,取了铁心歌为解元…”元丰皇帝若有所思。
再也没人殴打没人看守,反倒给了韩祭酒自由。人们来来往往,四下里奔跑,谁也不关心他。
韩祭酒勉强挺起被打骨折的脊梁,他很痛,几次都要跌倒,而且他暗暗决定,如果再跌倒就不再挺起。但不行,韩祭酒知道不行。
所以他再次挺起后背,虽然很痛,真的很痛,像被石头压垮的车架。他只好咬牙,同时脑海里只浮现那篇文章~论太平策。当他完全沉浸在文章中,咀嚼那一字一句时,脊椎骨粉碎的剧痛居然慢慢地消去了。
于是韩祭酒伏在地上,努力的将后背稍稍拱起,开始在地上书写那篇文章。
他的指甲嵌进地板中,他的手指破了个大洞,殷红的血水就填进指甲刮出的沟痕里。他写的很慢,但笔画方正,力道迥劲,字体丰润,大气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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