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投入的兵力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的承受范围。
东大营三万重甲军所剩不到三成,矬子寇同样伤亡惨重。随着死亡人数不断增加,幕水几乎被尸体堵塞。
这是秋季,河水已经很少,河床堆满的尸体无法被水流带走,看起来触目惊心。
晨曦在东山缺口上照射下来,凄凉而残酷的幕水泛出凛凛的冷光。有洁白的秋霜远远铺开,像给山水抹上一层浅浅薄薄的白粉。
“父亲。”唐棠双手各持一柄混元金瓜锤请缨求战。
唐大钺已经等了六天,这六天没有一名援军,东大营重甲军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只能死守幕水。
他不断的投入兵力,投出的重甲军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优势,甚至那一身重甲在双方肉搏战中反而成为累赘。
而来自山江郡的消息并不乐观。
据说新府主是个少年,少年乃是今科秋闱解元,只会舞文弄墨,哪里懂得兵法作战。
现在山江郡三面受敌,除了西大营铁军,南大营山奇军和北边万江水军同样受到矬子寇攻击。新府主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变不出更多的战士。
作为老将军,唐大钺能理解山江郡的难题,他更加不会职责新府主,所以他所做的就是全力以赴阻止矬子寇,哪怕打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幕水战斗打到第七天,双方都疲惫到了极点,甚至有些士兵稍有一点空隙,站着都发出鼾声。
没有退路,唐大钺也从来不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因为东大营的存在,就是阻止任何一个企图侵犯山江郡的敌人。
敌人不灭,唐大钺不退。
这是一个军令,更是一种信念。
但是疲惫像奄奄一息的倦兽死死的纠缠着他,他的眼中充满了血块,他的太阳穴像被毒蜂扎刺一般,如果能倒下,不管是一张床还是一片瓦砾,他都会毫不犹豫倒下。
但现在不行,他是军人,铁血军人。
幕水已经不再流淌冰冷的河水,幕水已经完全是一条血河。堆积的尸体和散乱的兵器,犹如乱石穿空,狠狠的刺痛眼眸后的神经。
还剩下最后不到一万重甲军,一千为一次冲锋,一千人马一个将军,将军是唐棠。
“去吧。”唐大钺终于下令。
这意味着唐棠将会死去,是的,他的长子,未来东大营重甲军的统领,将会死去。
唐棠提着双锤,催马向前。
他走的很慢,似乎要自己和父亲的距离不至于一下子瞬间拉开,扯断。
一千重甲军跟在他身后,整齐的阵容发出无声的嘶吼。
忽然,唐棠右臂高举大锤,混元金瓜锤在初生的秋阳下显得格外耀眼。
“杀!”唐棠一声怒吼,当先冲锋。
一千重甲军发出震天吼叫,像汹涌的泥石流冲向战场。
两柄混元金瓜锤在曦光下熠熠生辉,如两道淬火的惊雷,搅动幕水之畔。
唐大钺看着那团金光,面沉如霜。
他没有回头,背后就是他要努力去保护的山江郡,那里有他的老家,有他的老娘,有他的老妻……他退无可退,他不能退。
他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一旦战场上那团金光消失,就是他唐大钺冲锋的时刻。
山江郡东一百八十里,有地名老官垴,老官垴是个小镇,小镇坐落在大幕山老狼岭中,与外界有山路相通。
此地民风淳朴,村民世代以耕田种地为生。多年前有和尚路过此地,见老狼岭山势峥嵘,山谷幽深,是一方好山好水,故于岭上修建寺庙。
寺庙初建,规模有限。更主要是老官垴居民并非佛家信徒,所以寺庙香火冷清。
又过了十多年,寺庙一直没有兴盛起来,最后连守寺的和尚也不见了,这寺庙就废弃了。
秋后的一天,凉风吹进寺里,蒙上厚厚一层尘土的泥胎菩萨忽然动了,先是一颗眼珠子转动,接着是两颗眼珠子转动,到后面,泥胎菩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只手还伸到后背挠痒痒。于是菩萨醒了。
当先跳出一个大和尚,没脸没眼,除了一个油亮的光头外,大和尚的五官都蒙在一张头皮里。
来的是无相佛。
“旧是旧了点,还好,没断。”无相佛拍拍衣襟上的一粒尘土。
此处寺庙乃是画眉僧当年所建,后虽废弃,但传送阵法尚在,东魆岛无相佛又耗费无数佛力,总算将阵法打通。
无相佛走出破旧的寺庙,面皮后似乎有一双眼睛投向幕水之畔。
俄而,他的身后密密麻麻涌出乌鸦般的矬子寇。
“一切都要结束了。”无相佛踏出一步,山道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山坡下就是老官垴,老官垴住着几十户种田人。
老细爹正挽着裤脚在田头捡拾麦穗,这年头可不许浪费,洒在田地里那些麦穗还可以打出麦子。
小囡囡跟屁虫一样,一脚深一脚浅的歪歪斜斜跑着。有时跌倒了老细爹也懒得理会,小囡囡干哭了几声觉得没趣就自己爬起来,委屈的撇着嘴巴。
附身寻找麦穗的老细爹没有发现异样,小囡囡却站着不动,小手指向前方。
前方似乎有一大片黑乌鸦飞过来,密密麻麻,遮山盖地,偏偏黑乌鸦不像往日没完没了的聒噪,嘴里都含着一根树枝似的,一声不响。
咻。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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