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刘壮实就来剧组探班了,因为下面这几天要去他家附近拍摄,他一直都想请组里的几个同事到他家里玩。只是这几天几个主演的通告安排地比较紧凑,来了好几天也没时间过去。
夏至这天,刚出工不久,就下了一场大雨;本来是看了天气预报就打算借用天时地利拍一场雨戏的;可这场雨下的有点过了,又是在山里,考虑安全问题,就放弃了,改明天再拍。导演说,给演员们放一天假,伴着这场雨,回酒店好好研读下剧本。
刚回到酒店,刘壮实就来接了,说:“我妈这些天一直备着食材等你们来呢,快去吧,家里烧烤架都已经摆上了。”
也邀请了赵晓晗和兰冲,但因为是私人聚会,又是去别人家里,他二人的助理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跟着。于是,刘壮实、小德、多哥、赵采薇、王冰萤、兰冲和赵晓晗,一行七人就从酒店出发,往刘壮实他们家去了。
刘壮实家在市郊,是一幢带院落的小别墅。刘壮实说,是前些年一个本地开发商搞的,她大姐当时看中了,说很适合父母以后养老,就买下了。而且买了最靠外的位置。以前院子前面是田地,前几年市领导过来考察,重新规划了这里,现在建了一个全开放的生态公园,山坡、草地、大树、小河,很有欧风。
到了之后,刘壮实下车去开院门,赵采薇问:“家里没人吗?”
刘壮实说:“我打电话跟我妈说你们要在附近拍戏后,她就一直准备着等你们来,这好不容易来了吧,你们又没空过来,他们觉得你们不会来了。昨晚我大姐打电话说小外甥发烧,所以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赶过去了。”
赵采薇:“哦。”
刘壮实:“不过,他们在不在也不重要,本地菜我在行呀!”
“好吧。”
赵采薇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没有长辈在更好,少一个陌生人,少一分拘束。”
推开大门进来,烧烤架果然摆好了,放在院子中央。
院子西边是一排类似紫藤的青廊,东边种了一些菜,挨着大门的南边是两棵树。市区这边的雨好像没山里下的大,现在基本是停了。空气湿润清爽,夹带着泥草的芬芳,还真是有些惬意。
食材确实准备得很丰盛,把烧烤用的东西都搬出来之后,多哥和小德就开始穿串、起火,兰冲在旁帮忙打下手。王冰萤和赵晓晗就像大少爷和大小姐一样,在藤椅上一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顶多动动嘴,跟动手的人提供一些建议。
刘壮实准备在厨房给他们做几个当地的特色菜,就喊赵采薇过来旁观,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他从厨房出来问其他人:“二姐呢?”。王冰萤没有抬头指着门外:“出去了。”刘壮实以为她出去打电话了,就没有去找。等了一会儿,赵采薇回来了,两脚都是泥。刘壮实问她去干嘛了,她说围着房子在外面转了一圈,觉得附近的环境挺不错的,很适合养老,夸刘壮实的大姐特别有眼光。
刘壮实拿了双拖鞋想让赵采薇换上,赵采薇没换,要了把刷子,坐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把鞋刷了刷。
“二姐,你不是想学本地菜吗,我教你啊?”
“我现在不想学,我想看看你家房子?”
“想看,看呀!”
“这些房间都可以进吗?”
“随便进,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得了准许之后,赵采薇就兴致勃勃地走了,刘壮实只好自己回去做菜了。
赵采薇把楼下楼上每个房间转了一遍之后,站在二楼靠西飘出的阳台上,兴高采烈地展开双臂向众人宣告道:“等我退休了,我也买这么个小院子!”
下面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都也没有接话。
“不好吗?多好的小院子啊!还可以种菜!你们年轻人不懂。”
说着摇摇头,坐了下来,开始了自己的畅想:“到时候,我再养点鸡、喂头牛,这样就有蛋和奶了;然后每天还可以放放牛,找点事做……嗯,不错!呃……鸡不行,鸡有点吵,还有点脏,啧……哎呀,那也得喂,不然有虫子!”
她把鞋脱了下来,盘腿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水果图案的桌布,又接着说道:“对,还得栽点果树。但,草莓不行,招蛇;葡萄架……也不行,也招蛇。苹果树……太大,晚上我害怕。种个什么树呢……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打理它们,买着吃算了。蔬菜、水果有了,还需要点肉,喂猪……我也不会杀啊?太恐怖了。而且,我自己养的诶,我估计也不舍得吃它吧?那怎么下得去口呢?嗯……总得有点动物蛋白吧……哦,我知道了,我养一池子虾!哈哈哈,低脂优质的蛋白,又好养,又好吃,呵呵呵……”
赵采薇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但扭头看了一眼楼下,没一个人往她这里看,略微失望。她把腿伸直蹬在另一张椅子上,还是面向西坐着,但把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了椅背上;把头仰起来,看到楼上刘壮实妈妈摆的一排盆栽,又有了想法。
“我也得种点花花草草,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搞这些了。呃……就种在门外吧。用蔷薇做一个门,把雏菊撒在半坡上,靠近墙的地方撒牵牛花。蓝色的朝颜,我最喜欢了;早上迎着太阳,开那么一墙……很好。不过,雏菊和朝颜,是不是有点不搭……嗐,管他呢。院子里没树也不行……没树,就缺点什么,空的让人难受;但有树的话……我晚上又会害怕!我又不养狗……刘壮实!刘壮实……到时候让他们买我隔壁,哈哈哈;我给他们做饭吃还不行吗,呵呵呵……那我就种一棵西府海棠,一棵……不行不行,有树的秋天,那样的院子,一个人恐怕有点承受不住……再下个雨,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天哪,我已经感受到了人生晚景的凄凉了……唉,也还好吧,我不就喜欢这样吗?这不就是我想要的?而且,那时候我年纪大了,人肯定也比现在淡定的多了……唉,都那么老了,应该也不会再焦虑了。所以,鸡和牛一定得养,那样冬天的时候,它们还可以陪陪我。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也不会嫌它们吵了。
“嗯,冬天,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下雪也不错。春天……除了有点忧伤和难过,也还好。就怕夏天的虫子和蛇了,还有秋天的落叶……但,我也爱它们。我想……等我老了,我一定能和它们和平相处了;蛇那么可怜,没有脚,虫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前世做虫子,来世做蝴蝶,我都愿意跟它们换换了……夏天,蝴蝶在飞,我热爱夏天!阳光那么明媚,我好怀念夏天啊!等我老了,我可能就没有那么多戾气了,也许我会原谅一切……我现在就无比怀念南园的夏天!有时候……也想回去……”
赵采薇想事情的时候,会用一根食指戳自己的脸,揉来揉去。她放下手的时候,往右边看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兰冲站在了那里。
“哈哈哈,你干什么?”
赵采薇刚想用手去指兰冲,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好像也有东西,一擦,湿湿的,也许刚才流泪了。兰冲看到她擦,自己也擦了一下,仿佛也是刚发现自己刚才哭了。赵采薇也没有觉得怎样,还是继续说笑。
“你说,我这个样子,还能活到老吗?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活到三四十岁就够了;可我刚才有点想活到老了。仿佛老了,一切都变得更美了?”
“二姐,你快别说了,我都觉得难过了!这还有几个演员呢,你不想让他们明天拍戏了?”小德在下面抗议她。
“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但不好好混,人生晚景就是很凄凉的。所以,你们都抓紧吧,尤其你,小德,你比我……不过,你是男生诶,倒也不怕,唉……”
“我怕,谁说我不怕!你都还买得起带院的别墅,我估计都没钱买!”
赵采薇突然想到了什么,“啊!!!林小德!你你你……扎我心了。我也买不起!”
赵采薇踏上鞋就往跑下楼,跑到小德跟前,对着他一顿毒打,连脚都用上了:“有你这样拆台的吗?”
锤了几下,赵采薇累了,往旁边的藤椅上一坐,“好了,这下更可悲了。所以,我的人生晚景不光是凄凉,还会挤在吵闹的破旧小区里,说不定每天还要爬楼梯。”
赵采薇把椅子往炉架前拉了拉,“吃肉!我今天要多吃点,晚上就开始跑步健身,争取八十岁了还能爬上六楼。”
小德:“你饿呀?”
赵采薇:“你不饿吗?这都一点了?”
小德:“我说你,你在路上不是还吃了两块米糕吗?”
赵采薇:“那我也饿呀?而且我刚才流泪了。我妈说:一滴眼泪就是一滴血,要一个馒头才能换的来。我刚才已经消耗好几个馒头了……”
小德:“啥?一滴眼泪,一个馒头?”
赵采薇:“对啊,小时候,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
小德:“没有,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赵晓晗:“我也没听说过,为什么这么说?”
赵采薇:“没……为什么。”
“我知道,就是不让你哭,你这哭一次得浪费多少馒头啊?大人糊弄小孩儿的,你不会现在还当真吧?”
“林小德!你今天这是第二次拆我台了!”
“不敢不敢,给给给,吃吃吃!”
“给吃的不能这样,你这像打发要饭的!”
“我求求您,您快吃一口吧!”
“哼!”
赵采薇吃了一口赞道:“哇,这肉好嫩啊!兰冲,快下来吃啊!”
“嫩吧,我大姐自己开车去买的,这是羔羊的上脑肉,最嫩了。”
“不亏是你大姐,果然是行家。”
“我本来不想弄烧烤的,我说你戴着牙套,我大姐说,没关系,她来买肉。”
“哎呦,壮壮,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哈,比心。”
赵采薇把椅子拉回桌子旁,看了看刘壮实刚端过来的他自己做的菜,“我天,你们当地人这么能吃辣的吗?”
“对,我们虽然在吃辣上不出名,但实际上可能是全国里面最能吃辣的了。”
“王文静不来真的可惜了~”
“静、静哥哥为啥不来啊?”
“忙呗,没空来。”
“不会又去那个莺莺家了吧?”
“小英子吗?不是,忙着结婚呢!”
“结、结婚?跟你吗?我怎么……”
“想啥呢,我俩女的怎么结婚,也不允许啊?”
“不跟你?形婚吗?”
“形婚?又不是结给别人看的,为啥要形婚?”
“不是,你俩……你俩分手了?”
赵采薇用手使劲捏了刘壮实胳膊一下,“你梦游呢?”
“不是……你、你们……”
刘壮实还没说完,赵晓晗就说道:“你和静哥哥不是一对、你俩不是恋人吗?她要跟别的女的结婚吗?”
从刚才,赵晓晗和兰冲就在旁边充满诧异并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和刘壮实对话,赵采薇扫了他俩一眼,盯着兰冲问道:“你也觉得我和王文静是一对?”
“不、不是吗?”
赵采薇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怎么当回事,拿起一串刚烤好的肉,继续吃。
赵晓晗更震惊了,“二姐,她不会真的要跟别的女的结婚吧?”
“不会,因为不允许。”
赵采薇看他仨还是一脸迷茫,停留在震惊和疑惑之中,“好啦,我现在正式辟个谣,我跟王文静不是一对,我不喜欢女的,她也不喜欢女的,就这样,别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刘壮实眉头深锁,“不是,怎么可能二姐,你俩都睡一张床?”
赵采薇有点生气了,刚喝了一口啤酒,被刘壮实这句话给呛了一下。
“我俩女的,睡一张床,怎么了?”
“但你和其他女的,连睡一间屋子都不能接受,跟别人都很保持继续……”
“刘胖子,我给你个基本的科普,我就是跟她是一对,那很明显我也是喜欢男的、不是女的,你不看看她哪里像个女人了?”
“对对对,二姐肯定不喜欢女的,这个我知道。”赵晓晗却很笃定地说道,赵采薇有点意外,“看吧,你还不如晓晗呢!亏你还是……”
赵采薇挠挠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静哥哥是跟男的结婚吗?”
“不然呢?”赵采薇看着赵晓晗的大眼睛说道。
“他们是……”
“别人介绍的,看对眼儿了,都老大不小了,觉得可以就结呗;反正都是二婚,谁也不嫌弃谁?”
这下大家更震惊了,“二婚?!”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嘿,王文静啥都往外说,没想到……呵。”
“我知道。”兰冲略有心虚地说道。
“哦,看来她对你还蛮信任的嘛,只跟你说了。”
“也、也不是。”兰冲虽然在否认,但说话声音极小,像是不想让人听见。
赵采薇看在场所有人都对王文静存在很大的误解,就站起来,比较严肃地说道:“她的性格就那样,人还是不错的。但她不像我,对这些流言蜚语不在意,她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尤其是朋友的。她把你们都当朋友……我以前觉得这些话只是流传在出圈,对她没影响,看来我错了。你们呀……反正,她不喜欢女的,是真的。”
“可是,二姐,我觉得出圈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事;不光说你有女朋友,还都知道你女朋友是静哥哥;静哥哥的名号在出圈老响了。而且,现在剧组的好多人也都知道呀?”
赵采薇看了看赵晓晗,也很无奈,“哎呀,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开始没当回事,不知道……这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能说是坏事吧,就、谣言。不会是你们跟剧组的人说的吧?”
“我什么都没说过。”兰冲这次很有底气地立马否认道。
赵晓晗也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我也没跟那些人说过。”
“随便吧,反正谣言这事就是这样,反正她现在也不来剧组了,等剧组一解散,谁还认识谁啊?”
赵采薇总也不那么当回事,所以谣言才会肆意。
“可是你俩,从哪看,表现的都太像情侣了,比真情侣都像。这个,其实都不用别人说,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赵采薇用审视的目光,从赵晓晗身上,移到兰冲身上,再到刘壮实身上,再到小德、多哥、王冰萤……多哥专注在烤肉上,小德的眼神也闪躲了一下,“呵,看来是我错了,我俩就是一对儿,其他人也管不着!”
“人家现在的结婚对象管的着。”小德提醒她。
“好吧,平白无故地跟我添堵,搞得这么好的肉,我都不想吃了。”
赵晓晗从围读就喜欢上了王冰萤,女性的本能让她很快就注意到了赵采薇,又是人性的本能,让她迅速从出圈打探到了赵采薇的情况。她总在怀疑王冰萤是不是对赵采薇有那个意思,后来发现赵采薇确实把王冰萤当小孩子看待,也听说王冰萤以前在队里就很黏人,加之赵采薇现在有对象,所以这不是她应该防的人。可现在突然发现,这道防线没有了,心里立马就感到了失落。但偷偷观察了下王冰萤,他好像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看来是早就知道的,那说明这道防线本来就不在;既然先前不存在也没事,那说明以后也不会受此影响。但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些气馁。
兰冲,从第一次见面,就和赵采薇很投缘,所以就去了解了一下她。但个人取向和感情的事,并不影响他们做朋友和谈天说地;所以,他也没有当回事。但相处久了,后面就不自觉地心动了。人一旦动情就无法阻止,越是回避,越是深陷;很快,他就开始对此耿耿于怀了。有的时候,觉得赵采薇和王文静不是那种关系,但有的时候又觉得是。
这个事情吧,就看你戴的是哪副眼镜了,不同的眼镜,看到的是不同的结果和景象。越是猜疑,越是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于是,他暂时切断了密切的联系,开始一个人,悄悄地研究起了她们两个和她们之间的关系。正在他陷入最深的黑暗时,天窗突然被打开了。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他现在把所有的怨恨都归到了小马哥身上了。
刘壮实跟赵采薇认识最久,关系也一直非常好。赵采薇对他也是格外“优待”,他更是觉得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赵采薇,连王文静都比不过他。她知道赵采薇内在很害羞、腼腆,也不是张扬和跟随潮流之人,所以总是在提醒其他人不要过多去询问她私人感情的事。她自己对此也是缄口再三,生怕捅破那层模糊的窗户纸,让赵采薇失去了最后的保护。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诸多“深刻”的认知和“独到”的见解;就是这种自负,让他在偏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刘壮实坐在那里自己理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了当下的危机。
“啊啊啊……完了,完了,”刘壮实惊叫道,“周总要是知道了,我就完了!我给她推荐的二姐。我这是‘谎报军情’啊!而且还直接让她改变了已有的决定,她那个人,你们知道的,啊……”
“你推荐的我?你怎么推荐的我?”
“我说:人家有女朋友,不喜欢男的。所以就肯定不会骚扰咱们家艺人,被猥亵这种事就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被猥亵?”赵采薇抓到了重点。
“你说谁被猥亵?你说清楚点!”王冰萤当然要第一时间为自己撇清。
其他人也缓了过来,但刘壮实还在发懵,“当然是你啊,还能有谁!”
“我什么时候被猥亵了,你瞎说什么?”
“吼吼吼,独家爆料,经纪人亲自下场,污蔑自家艺人清白,声称被猥亵;想一探究竟吗,壮壮老师,请您继续。”赵采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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