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准点下班后我就赶去食堂吃饭。我现在到了吃饭的点就有了饥饿感,饭量已经大大提升。说来惭愧,工作的艰苦我还没有适应过来,但饭量却率先习惯了。吃过晚饭后,我就在食堂坐等江路回来。他们一小组成员较少,已经连续加了两周的夜班。
食堂有一台电视机可供大家观看,那是民工们最主要的娱乐项目。有些工人们会买瓶酒,再买包花生或瓜子,一边品着小酒一边看着电视。我舍不得买这些。我现在就是花一块钱,都会算一算我要搬多少块砖才能挣到这一块钱。抬一抬手臂感到还有些酸痛,我花钱的欲望就马上被遏制住了。
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雍正王朝》让工友们喜笑颜开,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它不符合历史事实,就没有了看电视的兴趣。渐渐我有些犯困,扒在桌上就睡了。
白天艰辛又重复、单调的工作让我分不清是在现实或是在梦里。挥铲、落下,再挥铲、再落下,反反复复。陈师傅让快上灰,郭大姐放下灰桶,我卯足劲准备挥动铁铲来铲砂浆——“嘣”一声我的头一下磕到桌上,瞬间把我从梦中惊醒。原来我又做恶梦了。我摸摸额头,有点生痛。食堂里已经关了电视,工人都已离开。只是不远处的工地上还有嗡嗡响的声音,我知道江路还没有下班。
我站起身,突然感到从我后肩上滑落一样东西。我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件衣服,我这才知道原来有人见我在睡觉时,怕我着凉就帮我披了件衣服。我拾起一看,还是一件带花纹的女式上衣,我印象中只见过小慧穿过这衣服。我拿着衣服走到打饭菜的窗口,只见小慧正坐端着在看一本书。
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粗野自私、浅薄势利的环境下,她还能静下心来。我对她顿时心生敬意。我递上衣服说:“谢谢你,小慧!”
小慧合上书时,我看到书那封面是《平凡的世界》。她站起来取过衣服,对我宛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太累了?”
“有点儿。”我说,“你在看路遥的小说?”
“你看过?”她反问我。
我点点头。她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发现你就像小说中的孙少平,呵呵。”我耸耸肩,只能露出一丝苦笑。心想我要是孙少平,那谁又是田小霞呢?小慧却说:“那江路是不是就成了孙少安?”
“不是!江路是我的幺爹,不是我的哥哥。”我辩解道。
“哦。”小慧又问我:“你要在这里等他吗?”
我本想一个人先回去,但现在觉得在这里等着也挺好,就点头说是。她又把餐厅的电视机打开。我其实根本没心思看电视,就扒在窗口和她说话。我说我最不喜欢孙少平的一点,就是他在孙少安的砖厂正需要人手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他只顾及个人的发展,说明他很自私。
“你打算在这里干多久?”小慧突然打断我的话问道。我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想过是否有其它的选择。她又说:“你在工地上能干出什么未来?像你幺爹一样做泥瓦工师傅?我想那未必是你想要的目标吧?”她说得对,我真不想一辈子就像江路那样过。
小慧又说:“我知道你有文化,也不可能做一辈子苦力。你想过没有,就算你长期呆在建筑工地上,你有发展前途吗?你能当包工头,或是项目经理?你看那些做工程的领导哪个不像人尖儿一样,溜须拍马、请客送礼、打牌喝酒,这哪一项你会?”她一通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是不是打击到你自信心了?我觉得你继续呆在这里也很难树立自信。”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有文化,不如去广州看看,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一下我就被她说心动了。随着她的介绍我仿佛一下就飞到了广州,看到有好多企业正要接纳我这样的“人才”,我选择了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上班,做起了一项体面的工作,领到了一份不错的工资……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把江路从睡梦中摇醒。“幺爹,”我又开始叫她幺爹了,“干完这个月我就不想继续干了,我要去广州找工作!”
幺爹睁开疲惫的双眼,问我是不是又做恶梦了。当他确认我意识是清醒的后,叫我先睡觉,到了月底再说。后面他经不住我软磨硬泡,月底拿到工资后幺爹就同意了我离开。走的时候他反复叮嘱我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要经常写信回家。我来广东时带了几本书来,不过从来也没闲心看过。想想也许到了广州后也许能静下来,只是嫌包袱太重,走的时候就送了两本书给小慧。她祝福我能在广州找到好工作。
坐车到了广州时刚好在傍晚时分,果然是繁华的大都市,华灯初上,灯火辉煌。我立刻丢掉了之前的阴霾,兴奋地到处游逛,我想这才是属于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我在车站附近找到一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每天只要40元,我把包袱放下后就开始四处找工作。旅馆里有其他来找工作的打工仔告诫我说,外面张贴的很多招聘启示是骗钱的职介所写的,要有一个心眼。我心想这还不简单,我以前就在中介公司干过,一眼就能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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