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家国不幸诗家兴,但是那只是对当时的诗,而非当时的诗人。
虽然已经经历了十二年的和平时光,然而,在宋鹿鸣眼前的老人身上,还是能够看见战争留下的风霜……
“先生今年贵庚?”宋鹿鸣替说书先生斟了一杯酒。
老人赶紧举起杯子去凑近宋鹿鸣的酒壶口,诚惶诚恐道:“公子可折煞小老儿了,小老儿今年五十又七,叫孙徽,就是这长乐县人,没有什么真本事,只能靠说书勉强养家糊口罢了,当不起公子一句先生,当不起啊!”
宋鹿鸣微笑开口道:“无妨,方才听老先生说书一段,心神摇曳,然而一场说下来,发现老先生却是没挣到多少钱,这是为何?小子不解,特请老先生解惑。”
孙徽稍微面露难色,毕竟涉及到自己已经靠不了故事来吸引人这种事,自己说出来就是自揭其短,任谁也会惭愧羞耻。
很快,老人也就释然,抿了一口酒,仔细咂巴着味道,豁然开口道:“哈,小老儿没啥可瞒公子的。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如今说的故事已经是三十年前大玄国内流行的书了。后来到处都打仗,小老儿找不到写这些书的人了,现如今也没有写这些书的人了。小老儿只得厚着这张老脸,一遍又一遍的讲着这三十年前的故事,有人说他家三岁孩子都能倒背如流了,看官们早就听腻了。而小老儿这愚笨脑子,更是想不出什么新鲜故事来,只能当个说故事的人。公子您说,这小老儿能挣到钱吗?”
大概是越说越伤心,孙徽抬嘴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突然想起这酒可能喝了这次没下次,脸上又泛起了心疼的难色。
见状,宋鹿鸣又给他斟了一杯,笑着说:“无妨,老先生,今天酒随便喝。”
老人赶忙站起身向宋鹿鸣作揖道:“那真是太感谢公子了,公子可实在是天大的好人呐!”
宋鹿鸣虚扶了一把,对着老人说:“坐,坐。”
等老人重新落座,宋鹿鸣才又说道:“今日将老先生请过来呢,是有一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孙徽说道:“公子但说无妨,小老儿定当尽力而为!”
“我这里有一部尚未完成的书稿,想请先生看看。”
说完,宋鹿鸣从怀中取出来从夏荷小丫鬟那里抢来的《西游记》,递给了孙徽。
孙徽接过书稿,下意识的拿手指沾了沾唾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又把手从衣衫上擦了擦,仔细读了起来。
宋鹿鸣一边饮着酒,一边眯眼看着老人的神情从平静转为凝重,而后狂喜。
待到老人读完,孙徽激动地看向宋鹿鸣,胡须颤抖:“公子,这!这……”
宋鹿鸣笑着一抬手,指向老人面前的酒杯,示意老人先平复一下心情。
老人又是一口而尽。
“先生觉得我这书稿如何?”宋鹿鸣一边为老人斟酒,一边笑问道。
“甚好,甚好啊!”
“我想把这书稿交由老先生去说,如何?”
孙徽霍然起身,又是一揖,宋鹿鸣扶住他,严肃道:“这说书收入我们可以四六分成,但是,老先生需要帮我办件事……”
“敢问老先生对这周边酒楼的说书先生熟悉吗?”
“同行是冤家,自然是知根知底的。”
“那想必他们的处境也像老先生这般,没有更加新颖的故事咯?”
“大多如此,极少数也只是掌握零散的书籍渠道,两三年也未必能更新一次。”
“那好,我需要老先生帮我笼络他们,告诉他们我这里有新故事,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这《西游记》与之一看,我要的,是需要许多说书人能为我所用。”宋鹿鸣一口气说完,“而且,告诉他们,笼络一个人,也就是他们能介绍一个说书人来,我就给他五百文,两个人一两!以此类推!”
宋鹿鸣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孙徽已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道:“公子仁义,孙徽自当万死不辞!”
一个说书人,却说出了军中士兵接受军令的言语,令宋鹿鸣哂然失笑。
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道:“事成之后,老先生可到城内乔家找我,我是宋鹿鸣。这是二两银子,交由老先生前期上下打点。”
说完,递给了孙徽二两银子。
“事情既然已经告知先生,那宋鹿鸣就先走了。”
留下手捧二两银子呆呆站立着的孙徽,转身离去。
孙徽一直呆站到宋鹿鸣踏出酒楼门口,才像是刚被人打了一棍又被人当头泼了一盆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踉踉跄跄跑向街头,却已是找不到宋鹿鸣的身影,不顾雨水一下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手里紧紧攥着那二两银子……
宋鹿鸣举着雨伞,缓步走向城中。
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识人用人,如果放在前世大学没毕业那会儿,知道老人悲惨的身世,势必会悲春伤秋一番,然而自从接过总经理之后,一直到穿越而来,宋鹿鸣便知道,公就是公,私就是私,有多大的力气就干多大的活,达者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仅此而已。如果能力不够却成天自己想着或盼望着别人经世济民,不过是徒增庸人自扰罢了。
摇摇头,宋鹿鸣盘算起自己的计划……
宋鹿鸣要做的,是打开自己的媒体渠道,让说书人能成为他的媒体,他的发声渠道,甚至能成为广告源!
人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近忧有了,二百两打发丁茂去办了。
而宋鹿鸣不能只考虑眼前的苟且,想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生存下来,就不得不为了以后做一做打算……
……
宋鹿鸣一路走向乔府,临近宵禁,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只有零星的几声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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