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里,王勇指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死者名叫左正。”
左正挺直身子,面朝前方,盲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随着自己的视线调整体态。
“我能摸一下他的脸吗?”左正问。
王勇将尸体身上的白布掀开一角。左正的墨镜可以遮挡住他的眼神,他偷偷向下瞄了一眼,顿时手脚发麻,汗毛倒竖。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虽然面无血色,但脸型五官清晰可见。王勇将左正的手轻轻放在尸体的脸上。左正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轻轻触碰着尸体的五官,触感冰冷而僵硬。他的目光躲在墨镜后面仔细观察这张脸。五官有一些细微差别,但乍一看和自己没什么两样。此时,左正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凶手把死去的这个人当成了他,而躺在这里的本应该是自己。“警方要提取你的DNA样本和死者进行比对来确定你们的关系。”王勇说。左正点头回应。
左正像一座石雕一样静静地坐在刑警队的椅子上。警方提取了他的DNA样本正在等待结果。左正闭上眼睛,让自己处于失明的状态,以免漏出马脚。王哆啦坐在左正旁边,她以前来过这儿,所以这里的警察也都认识她,时不时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你从来没见过左律师吗?”王哆啦问道。
“没有。”左正言简意赅。
“你父母有没有提起过你小时候有失散的兄弟?”
“没有。”左正说的是实话,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父亲是一个赌鬼,天天泡在赌场里,要不是好心的邻居,左正早就饿死了,而他也从来没听父母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兄弟。
“那就奇怪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除非是双胞胎。”
这也是左正迫切想知道的,这个滕先生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左律师之前去派出所报过警,当时是我接待的,他说有人想害他,还说了很多可疑的事,不知道和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左正心里一紧,这个女警察已经怀疑滕先生的死不是自杀了。这时,王勇走进办公室,王哆啦看见哥哥连忙站起身:“出结果了?怎么样?”王勇看了看面前的左正,左正微微抬起头,眼睛依旧紧紧闭着,生怕做出什么盲人不该有的举动。
“检测结果显示,死者和你有血缘关系。”
“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左律师和滕先生是孪生兄弟?”王哆啦惊讶地说道。
“对。滕先生,死者是你的亲属。”
左正的心剧烈跳动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亲兄弟,这也解开了两个人的长相为何如此相似。
“尸检了吗?”王哆啦问。
王勇皱了皱眉,“我们派人去了现场,认定这是一起自杀事件,不牵扯刑事案件,根据规定不需要尸检。”
“左律师之前报过警,说有人要害他,万一是他杀呢?”王哆啦急着说道。这时,小伍走进屋,王勇转身问小伍:“小伍,自杀现场是你去的吧?”
“是啊。”
“现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啊,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家里的门也好好的,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对了,他单位同事反映事发前有人朝他扔了鸡蛋,而且出事前他发了一条微博,写了一句话‘不枉此生’,这不是明显动了自杀的念头嘛。”
左正心想:这句“不枉此生”本来是抒发他熬出头的喜悦,没想到在不同情况下竟然被误读成完全相反的含义,真是够讽刺的。
王勇点点头,转身问王哆啦:“你们那里有他报案的记录吗?”
“我记了笔录,但他最后没签字,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王勇看了看旁边的左正:“滕先生,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虽然根据现场勘察的情况,我们判断死者是自杀身亡,但你是死者家属,如果你对死者的死因有疑义,可以申请警方进行尸检。”
左正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人都不在了,就让他安心走吧。”
“万一是他杀,你兄弟不是白白冤死了?”
“如果他自己想结束生命,而我的出现扰乱了他的本意,那我岂不是对不起他?”左正的语气坚决,王哆啦一时语塞。
王勇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对左正说道:“我们尊重您的意见。您可以随时去认领遗体。去之前先签个字吧。”
王勇把一张单子放在左正面前,然后把笔递到他手里,又将他的手移到需要签字的地方。左正闭着眼睛,感觉到笔尖接触到了纸面,迟疑片刻后,他写下“滕华生”三个字。
“还有事吗?”左正问。
“没有了,谢谢你的配合,你想什么时候认领遗体?”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明天再说吧。”
“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没关系,顺路。”
天色已晚,王勇将车停在按摩店门口。左正缓缓下车。王勇走过来搀扶着左正朝按摩店门口走去。王哆啦坐在副驾驶摇下车窗望着左正的背影。这时,她看见左正两只脚刚好跨过了一滩积水。王哆啦的眉头一皱,若有所思。这时,王勇回到车上看见妹妹正在发愣:“想什么呢?”
“没什么。”王哆啦回答道。
左正开门走进按摩店,他听到门外王勇的汽车已经驶离,慢慢摘下墨镜,环视四周。“在找到凶手之前,他只能呆在这里了,以后出了这个门,我就不是左正了,我是滕华生。”他默默思索着。
按摩店是一个套间,外屋是工作区,里屋是卧室。左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鸟叫声。左正吓了一跳,只见对面墙上挂着一个木屋形状的挂钟,一只机械鸟从木屋的小门里钻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左正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一刻,他心里纳闷,挂钟为什么这个时间响呢?难道是滕先生上的闹钟?他这个时间起床要干吗呢?挂钟响个不停,左正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椅子摘下挂钟。挂钟背后有一个电池槽,左正抠下一节电池,鸟叫声戛然而止。他把挂钟重新挂回到墙上,屋子重新恢复了平静。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射入一缕微弱的蓝光,正好照在挂钟的那只机械鸟上,那只鸟呆呆地站在小门外,看上去孤独无助。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宏泰大厦的会议室,整个空间明暗分明,此时,宏泰集团的董事们正在开会。
沈志强虽然被判无罪,但社会舆论却没有停息,甚至很多人依然认为凶手就是沈志强,因此导致宏泰集团的股票一跌再跌。眼看着腰包里的钱飞走,董事们不免怨声载道,大家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透着对沈志强的不满。沈健作为新任董事会主席坐在正中央一言不发,身边都是曾经追随他父亲打造了这座商业帝国的老部下,如今却因为钱而冷嘲热讽,正应了那句话“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沈健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突然将咖啡杯摔在地上,站起身扇了助理一巴掌,大声呵斥:“咖啡不要加糖,加多了就是甜水,甜水喝多了就忘了咖啡是苦的!”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老董事们听出沈健话里的意思,把目光投向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沈健稳定了一下情绪,转回身说道:“我会找到真正的凶手,彻底还我爸清白,让那些污蔑我爸的人闭嘴,你们的钱迟早会回来的。”沈健说完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晚饭后,王哆啦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一个魔术节目。一个妙龄少女在魔术师的指引下躺进一个正方形的铁箱子里。魔术师上好了锁,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几把寒气逼人的长剑插进铁箱子,等他再次打开箱子,里面却空空如也。这时,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呼,妙龄少女突然出现在观众席挥手致意。王哆啦关闭电视,自从她看见左正的脚跨过水坑的那一幕,心里就始终静不下来,她撑着拐杖站起身走进卧室。不一会儿,她戴上了假肢穿好了外衣从卧室里走出来。母亲端着水果看见女儿要出门:“大晚上的,去哪?”
“去按摩。”王哆啦回答道。
“前几天不是刚按完吗?”母亲追问。
“再按按。”王哆啦一边说一边离开了家。
傍晚,左正戴着墨镜手拿盲杖回到原来的住所,他是来取电脑的,电脑里储存着江边杀人案的资料。
左正的家是密码锁,他打开门走进屋,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壁灯开关,但灯没有亮,可能是欠费了,他盘算着转身关门。突然,他看见一个戴口罩的人笔直地站在门后面,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左正吓了一跳,但脑中一闪念,自己现在是一个盲人,所以对方看见他却没有轻举妄动。想到这,他表面上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轻轻关上房门朝屋里走去。左正一边走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他感觉那个人依旧站在原地没动,说明他把左正真的当成了盲人。左正学着盲人的样子到处乱摸,好像一个真正的盲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摸索一样。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左正心想:是不是那个人走了?他鼓起勇气回头看去,只见房门敞开着,蒙面人不见了踪影。左正长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突然,一个物体迎面飞了过来,左正本能地用手一挡,东西掉在地上,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本书。这时,一束光猛地射来,那个蒙面人又出现在眼前,一个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黑暗:“别装了,你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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