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
“谢谢老师!”
铃声一响,挤满五十几人的教室顷刻变得空旷。讲台上中年谢顶的历史课教师夹着课本匆匆离去,底下的学生争着去食堂打饭或忙着回家。
“包练,最近没见你姐来接你啊?”
白色T恤,印着某个热血漫的火之意志,身高鹤立鸡群的男生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一巴掌把恍惚的包练拍醒。
原来,放学了。
包练的黑框眼镜下,一双沉寂的眼眸黑得要将周遭的光吸入,底下则是发黑的乌青色。近一周,包练都无法入睡。
眼前又浮现起初次见到李汝时的场景,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比幼时的他高小半个头,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初生牛犊的好奇。他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李汝的父母带他离开孤儿院。
“以后,我罩着你。”
……
“喂!”
包练再次回过神来,有些虚弱地对这个永远乐天模样的同桌说:“古未央,我有些不舒服,下午的课就不去,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肖未央正思索着,抬头看见的是空落落的座位,还有课桌里灰色的双肩包。
“这家伙,包都忘了带!”
肖未央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然而却是随手把包拎在手里,预备下午放学把包给包练送过去。
爬过幽暗的楼道,由于电压不稳,昏黄的灯泡一闪一闪,三层是包练的家。包练的养父母是上世纪国营厂的工人,楼是厂里统一分配的,因为年代久远、设施老化,有条件地都想办法搬了出去,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回家,这曾经是包练每天最期待的事,可现在带给他的只有一种不真实的切割感,以及无穷的恐惧。
“我回来了。”包练轻轻地说。
“包子,回来了。放好书包,过来帮忙,我今天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烧鸡。”
沙发上,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戴着老花眼镜,斜瞥报纸,努力想看清楚上面的字。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不大的厨房里忙碌,抽油烟机嗡嗡地运转,饭菜的香味的屋里弥漫。
红烧排骨,清?鲈鱼,酸辣茄子……
包练的眼睛不自觉地在厨房驻足,尤其是他的姐姐李妆。
那双似乎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眼睛,如今在他看来,像是萌生心智的邪恶木偶,空洞而带着讥诮。
包练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并将房门反锁,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喘过一口气。
“妈,包子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好几天这样了?”
“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他?”
“我觉得包子是失恋了。”
“小孩子家家的,年纪轻轻讲什么失恋?!”
……
琐碎的言语漏进严实的房门。
埋藏在包练内心的秘密,几乎要涨破他的胸膛。
打开桌上的白炽灯,包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顺,暖黄色的灯光似乎能驱散一点寒意。
包练熟练地伸手在桌下探索,直到摸到硬质的封面,他的表情稍稍放松。
这是一本15*22规格的笔记本,李妆十二岁时送给包练的礼物,包练一直把它当作日记本,记录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事。
5月23日星期一
姐姐找到工作了,在沐城一家很名的广告公司,刚入职就有20000块钱一个月。叔叔阿姨都说,姐姐以后有大出息,他们两个以后可以享福了。看姐姐看短信的样子,这份工作应该很好吧?但是,留在汀城不好吗?
古未央说,汀城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城市,留在这里没有前途,他毕业之后也想去沐城。我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这是难过吗?
5月27日星期五
6月15日姐姐就要去沐城了,我其实不愿意她去,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姐姐好像看出了我有些难过,今天特意过来接我放学。我很不喜欢跟别人有接触,汗液黏糊糊的,总有种恶心的感觉。
姐姐牵我的手的时候,我很想拒绝,并告诉她,我不是小孩子了。但看着她温柔的脸,我又些不知所措。
5月28日星期六
失控了!血!全都是血!!!我不应该和姐姐去市里的游乐园,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摩天轮会倒下。在那一瞬间,听到人群的尖叫,我抬头看见一片阴影,竟然吓得不敢动弹。
姐姐……她可以丢掉没用的我,像我这种废物,才应该死在游乐园里。
叔叔阿姨来了,我以为他们会骂我,怪我没有保护好姐姐,或者问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但是他们没有,他们还劝我别难过。
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毕竟我是个无能的懦夫!
懦夫!懦夫!懦夫!!!!!!!
5月29日星期天
姐姐,回来了,这是件好事,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昨天我在医院里睡着了,第二天我再次看到了姐姐。不是丧尸片里的那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说我昨天发烧了,她守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看到我醒过来。叔叔阿姨给我带了鸡汤,还嘱咐我学习之外还要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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