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盆地,相较于广阔的西域,这里更是一片财富汇聚之地。
在西域,绿洲只是生命的据点,面积不到百分之一,而在吐鲁番绿洲占据了三成土地,历史上高昌国就在此地。
虽然这里干旱少雨,更是大名鼎鼎火焰山的所在地,但架不住水源充足,拥有大小十四条长河,从而让人们在绿洲繁衍开来。
更关键的是,由于是山间盆地状,地形起伏跌宕,许多矿产开采条件极为容易,从而让炼铁业盛行。
这也是吐鲁番如此重要的原因。
而高一功拿下哈密城后,就相当于占据了吐鲁番盆地东边的缺口,居高临下,此时吐鲁番无险可守。
“发达了,总兵!”这时,麾下的将领们跑了过来,大喊着。
“听说在西南边,有一座盐湖,叫艾丁湖。”
“那可是盐啊,把它挖出来得卖多少钱?”
“盐湖,难道又是个解池?”
高一功闻之大喜,有铁有盐,还有水,吐鲁番焉能不富?
与之相比,河西走廊上的瓜州,肃州,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踱步而行,盐再怎么多也能卖掉,如此一来甘肃藩库岂不是富裕了?
用兵西北,也能提供些助力。
“我看哪个敢聒噪咱们靡费军力。”
高一功拍了拍桌子,众人的笑容停下后,他才高声大笑:“西域自古就是繁盛之地,哈密是咱们的,吐鲁番也是咱们的,这些都是咱们的。”
打仗谁光靠赏赐和军饷?那还怎么发财?
尤其是边军,又穷又累又辛苦,所以朝廷就显得有些宽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驻军绥远,那就做牛羊倒卖;驻军河西走廊时,就是收过路费。
而如今靠着一座盐湖,士兵们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只要略微漏点缝隙,招来一些工人挖掘,就能转手卖给商人。
等到朝廷派人来经手,起码得一年半载,他们早就赚了盆满钵满了。
有利可图,才能长时间驱动军队作战。
而此时,哈密一下,吐鲁番震动。
吐鲁番虽大,但多是放牧经济,这是由蒙古人的习性造成的,从而城池不多,只有安乐城,柳城,火州。
哈密则是第四城,也是最重要的门户所在。
吐鲁番阿奇木(类似于总督),叶尔羌汗胞弟苏里唐,则大吃一惊:
“我意与明军结盟,其何故要打我?”
于是一通书信呵问。
高一功得知,大喜过望。
他正愁没借口用兵吐鲁番呢?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吐鲁番冬季雨雪稀少,接近于无,正是个用兵的好机会。
而且,艾丁盐湖的存在,在军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人人真心,士气大振,军心可用,正适合用兵。
其实,法理上的困境,他其实也懂的。
出兵哈密,因为有收复故土,重整哈密为借口,士兵们虽然抱怨,但到底还是能驱使用兵的。
法理在哈密同样管用,因为哈密本来朝贡大明,且只是被占一百来年,又与甘肃来往密切,所以哈密城一下,附近的部落们纷纷归降。
这就与当年皇帝占据南京,偌大的南方七省不战而降。
出兵吐鲁番,士兵们且不论,即使他拿下吐鲁番三城,那些部落们也不可能轻易归降,不知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而一旦是吐鲁番主动出兵,那么其战败后,必然倒是对方势力离心,他反击也就顺理成章,没人能挑个错字。
“毛拉,苏里唐最喜欢什么?”
高一功召来了和平教大学者,询问起吐鲁番总督的境况。
大学者留着修长的胡须,一看就知道学问扎实,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他先是行了一礼,才道:“尊敬的总兵,苏里唐阿奇木是圣教最虔诚的信徒,但他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欲望,喜欢美女和酒水……”
说到这,其就不得不如今盛行的和平教理智派。
这个派系属于官府喜欢的派系,因为它不古板,比较灵活,有“择善原则”,即以统治者的意见为主。
所以,很理智。
结果就是派系大传天下,来到了西域。
“明白了。”.
高一功点点头,然后让人写了一封措辞极充满挑衅的信,并且送了十只烤乳鸽过去让其尝尝。
果然,苏里唐大怒。
理智派不吃飞禽。
这不亚于有人把孔圣人画像来当草纸擦屁股,哪个读书人能忍?
明人不仅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他威望的打击。
这样挑衅,如果不回击,那么就代表他信仰不虔诚,威望不跌。
所以,他必须反击。
于是
,高一功两万人拿下哈密后不到一个月,吐鲁番阿奇木苏里唐,就尽发吐鲁番安乐城、火州、柳城三地,聚集兵马超过了五万。
“与我估计的相差不离。”
高一功冷笑而笑,吐鲁番不过三四十万人,五万精壮已经是极限了。
“尊敬的总兵,我们还是守城吧。”
大学者对战争多有恐惧,即使是吐鲁番人,也难免有不规矩的。
“守城?”高一功摇摇头,沉声道:“我正是希望通过一场正面战争,彻底把吐鲁番所有人胆气消磨殆尽。”
“只要打败这五万人,我就不需要一个个地攻城,一个个地降服部落。”
“毛拉,我们明军真正的实力,你并未看得真切。”
大学者只能叹了口气。
十月初,吐鲁番阿奇木,苏里唐,召集五万大军,跋涉数百里,气势汹汹而来。
高一功一瞥,就摇了摇头。
士兵着甲率不到两成,而且多为皮甲,铁甲接近于无,手中的武器多为弯刀,长毛,再有一些盾牌。
由于路途较远,骑兵占据了七成。
“轻骑兵啊!”
虽然他也是轻骑兵,但架不住装备好啊!
感慨了一句,高一功也就不再啰嗦,让城外准备多时的明军主动出击。
于是,数千先锋装填好火药后,快步前行,手中的遂发枪在阳光下照射得铮光瓦亮。
“杀——”苏里唐也不啰嗦,举起了弯刀,五万对两万,优势在他。
“噼里啪啦——”
冷兵器遇到了热兵器。
哈密的冬日阳光下,热风席卷大地,仿佛一个蒸笼,烘烤着所有人。
茫茫大地上,骑兵方阵迅速地向前移动。
如同巨大的怪兽一样,张开獠牙巨口,不断地吞噬着双方的距离。
人马在远处来回奔涌,利器反光在人海中星星点点头。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阵噼里啪啦之声,打破了整个战场的局面。
“火枪——”苏里唐咬着牙,面色铁青。
偌大的西域,只有哈萨克人,以及准噶尔人拥有零星的火枪,这还是从俄罗斯人手中买到的。
而地处天山南麓,以及吐鲁番地区的叶尔羌汗国,大部分人往往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苏里唐也只有几个亲兵配有,其余的战士们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不好——”
骤然,他脸色苍白。
拥有火枪的骑兵,实力难以预料,更何况是如此巨量的火枪?
果然,随着接触,火枪的威力瞬间爆发,一个照面,就消灭了上千人。
前方最英勇的战士被屠杀,还没反应过来,就离开了人世。
而是后方的骑兵们,人心被这残酷的屠杀所震慑,战马则因为害怕火枪而受惊,一时间阵型大乱。
明军怎么会放弃如此良机?
如此大的缺口,上万明军继续向前冲去,直接击溃了前锋军队。
这般,连锁反应就出现了。
前锋溃败的军队被裹挟着,一起又冲向了中军,导致其阵营大乱不止。
苏里唐立马调头向正西突进,那边大批明军则向南边成股地奔腾,骑射“霹雳啪啪”,空中箭矢如蝗虫一般。
轰鸣的嘈杂声,叫人耳边嗡嗡直响。
苏里唐环顾四周,他已经无法控制局面。
到处都是马兵冲杀涌动,大片吐鲁番联军被乱冲的人马分割成不知多少股。
战场上四处都在流动、却四面都无法突围,明军仿佛是死神的镰刀,不断的追逐猎杀着,让联军躲避不及,慌忙逃窜。
这下由部落组成的联军,立马胆寒,迫不及待的收拢各自的军队准备撤退,生怕落入明军手里。
苏里唐更是怕死,他预料到自己即将战败,立马带着亲兵们向后逃去。
到了吐鲁番,他们还有城池可以守。M..
此时太阳刚至中天。
此时的场面更加恐怖,到处都是尸体,人马的尸体都堆起来了!
狼藉的战场上,乱兵早已不再是拼杀,完全是屠杀!一些部落军下马投降,却被明军骑兵当作牲口一样砍杀,追得到处乱跑。
酣快淋漓的大胜,让明军杀得兴起,很难制止。
甚至有一半的明军是由草原部落组成,他们仿佛是在打猎一般,不断的偷袭骚扰,让那些溃逃的联军苦不堪言,不得不投降。
还不到一个时辰,战事就走向了终点,高一功大喜过望。
他立在高处,看着一边倒的战场,以及那肆虐的屠杀,立马抬手道:“告诉他们,不要屠杀了。”
“立马给我组织万骑,随同其残军,一起进入吐鲁番,席卷其地。”
这场以少胜多的大作战,己方的损失微乎其微,而吐鲁番元气大伤。
对于高一功来说,这场战役,侯爵已经在向自己招手,而拿下吐鲁番就是在收尾。
跟在苏里唐这样的残兵败将之后,席卷吐鲁番是理所当然的事。
下午天气依旧炎热,但战场上烟雾滚滚、一片萧杀之气。
许多哈密城百姓正抬着无头尸首往大坑里扔,四下里的一个个土坑里,柴禾桐油烧着尸骨,黑烟弥漫。
空气里荡漾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又血肉烧焦的糊味、腥味以及各种夹杂的恶臭。
军士们拿着武器,在战场一刀刀补刀,防止有所遗漏;百姓和丁夫在捡地上的兵器、箭矢,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大量的战马被收拢在一起,成为了明军的俘获,俘虏们则只能怏怏不乐地蹲在城角,等候着明军的审判。
五万大军,真正死伤的不过万人,投降的有两万人,逃溃不见的也有一万余人。
“总兵,咱们发达了。”
辎重官跑过来,兴高采烈:“受伤的战马就有万匹,完整无缺的有两万多匹,咱们可以直接组建两万骑兵,横扫西域了。”
河西大马,自古时就闻名于世,这里是西汉时大宛马的繁衍基地,所以马种极好。
吐鲁番拥有辽阔的绿洲,河西马自然是不缺的,更何况蒙古人擅长游牧,马就是他们的生命。
“如果占有了吐鲁番,咱们大明算是真正的拥有了养马地了。”
高一功看得更远。
他深刻的意识到吐鲁番的重要性,也明白了自己的功勋是多么的高大。
姐夫如果不给自己一个侯爵,那真的说不过去了。
“先把那些俘虏饿上两天,只给他们喝水。”
“伤残的战马全部宰了,给阿郎们补充身体。”
高一功吩咐着,脸上洋溢着喜色。
而追杀苏里唐而入吐鲁番的万名骑兵,凭借着战场上的威名,一路上横行无忌。
苏里唐忌惮其拥有火枪,根本就不敢与其对峙,有时候前脚刚入城,后脚明军就追来了。
他就只能不管不顾的逃跑。
逃回他的大本营安乐城。
这一番追逐,很好的昭告吐鲁番,叶尔羌汗国大败,明军大胜的消息。
于是,明军停下脚步时,那些见风使舵的部落们,立马向他们投诚,合兵围攻安乐城。
好家伙,立马从败兵变成了胜利的一方。
由此,安乐城下聚集的兵马,超过了两万。
但由于多为骑兵,很难拿下此城。
高一功带着剩余的兵卒,急赶慢赶地来到吐鲁番,抵达安乐城下。
这个时候,明军已经扩大到三万人,而且还在持续的增加之中。
站在胜利者这边,是人类的惯性。
“告诉苏里唐,只要他交出安乐城,我愿意放他离去。”
高一功不想部下死伤惨重,也不想得到一个受创严重的安乐城。
毕竟这里是吐鲁番的首城,是大明的财产,凭借着丝绸之路多年来的积蓄,不知道有多富裕。
那些跃跃欲试的部落们,不就想着趁机掳掠一番吗?
况且,苏里唐作为叶尔羌汗的胞弟,地位崇高,杀了他得不偿失。
很快,苏里唐屈服了,带着两千死忠,去向了西方。
苏里唐贸然兴兵哈密,大败而归,连吐鲁番也丢了。
这则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西域,甚至抵达了中亚地区。
叶尔羌国的威名有损,却成就了大明。
叶尔羌国,东察合台国后裔建立的国度,因为在都莎车(叶尔羌),也算被中原称作叶尔羌国,而在中亚则称为蒙兀儿斯坦国,亦或者察合台汗国。
其统治地域,从伊犁河谷和巴尔喀什湖,北至天山南部,西至费尔干纳盆地,南抵巴达克山和瓦汗地区(阿富汗)。
可以说,在准噶尔、和硕特部依旧是部落形式时,叶尔羌国却是中亚最大的蒙古汗国,与印度的莫卧儿帝国接壤。
而此时,印度的莫卧儿帝国(此时其囊括阿富汗),也是蒙古人建立的。
叶尔羌国此时虽然受到和硕特部、准噶尔部,以及哈萨克汗国的骚扰,但却是中亚最大的一股势力。
踏着叶尔羌汗国的肩膀,大明的威名第一次传达至亚洲各地。
这威力,甚至比当年郑和下西洋还要厉害。
若是非得作形象比喻,那就日俄战争后,日本跻身列强那般震撼。
中亚各国第一次注意到传说中的明国,已经加入到了中亚草原争霸。
莎车,庞大的庄园如同繁星一般围绕着王城,大量的塔里雅齐(农奴)被太阳炙烤,在庄园中辛苦劳作,汲水成了最重要的事。
而作为叶尔羌的大汗,阿布都拉则端坐在意义上,喝着葡萄酒,醉醺醺地审判各庄园的争水案。
汗属庄园必胜,寺庙次子,而私属庄园则看谁送给后宫妃嫔金银最多了。
叶尔羌虽然是蒙古汗国,但却以农业庄园为主,定居在王城,手工业发达,税收完善,甚至已经开始铸币。
虽说如此,但依旧是奴隶制王国,农奴们占据人口多数,只有教士和贵族属于统治阶级,寥寥无几的手工业者和商贾为他们服务。
苏里唐狼狈地回到了莎车,受到了阿布都拉汗的劝慰,但他实在忍受不住众人的讥讽,忙来到王宫:
“我亲爱的兄长,您的弟弟苏里唐向您问好。”
“嗯,就这样吧!”
阿布都拉汗挥了挥手,结束了断案,然后撇了一眼苏里唐:“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想要复仇的决心。”
“但如今,吐鲁番已经失去了,拿回来又何其难啊!”
“不,我的兄长,只要你给我三万骑兵,我必然夺回吐鲁番。”
苏里唐扬起脖子,倔犟道。
“汗国有心无力。”
阿布都拉汗摇摇头,索性直接道:“你也说过,明军拥有火枪,而我们没有火枪,在战场上是吃亏的。”
“不过,既然明人有火枪,咱们可以去买来。”
“您的意思?”
“吐鲁番距离莎车太远,距明人太近,早晚会丢的,但如果利用这件事买来火枪,这对于汗国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阿布都拉汗想的更深一些。
茶马贸易是叶尔羌难以舍弃的利益,作为二道贩子,其间的利润难以想象。
失去吐鲁番,汗国失利,而失去茶马贸易,他汗王就是失利,这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与其这般,不如把吐鲁番卖个好价钱,从明人手中获得火枪。
如果大规模的火枪真那么厉害,凭借此利器,什么和硕特,准噶尔,哈萨克汗国,都不在话下。
拿下哈萨克汗国,游牧钦察大草原,这对于叶尔羌来说,是最有利的。
而此时,天山北麓游牧的准噶尔部也收到了来自叶尔羌国的消息。
统治准噶尔部的巴尔图浑台吉,则沉默不语。
他嘟囔了半天,才道:“去秋明城,换取更多的火枪,如果要有工匠的话,也都要买回来。”
虽然与俄罗斯人打打合合,但他不得不承认俄罗斯人火器的厉害。
也正是依靠着与俄罗斯人的贸易,准噶尔部才能与和硕特部平起平坐,共执漠西蒙古牛耳。
而秋明城,则是俄罗斯人消灭西伯利亚汗国后占据其首都,如今成了它在中亚的重要据点。
很快,随着准噶尔部的消息,秋明城的俄罗斯人,也得知了明人要来中亚的消息,一时间大喜过望。
明人手中的瓷器,丝绸,比这些皮草可值钱多了。
同时,其也有忧虑。
中亚虽大,但明人的体量太大,容易侵害到了俄罗斯人的利益。
事实上,俄罗斯继承了金帐汗国的遗产,连蒙古人的贪婪也学了九成。..
以至于欧洲人都说,扒开一个俄罗斯人,里面都有一个鞑靼人。
早在1648年,沙俄进入贝加尔湖区,建立巴尔古津据点;1649年,沙俄到达太平洋沿岸,建立厄霍茨克据点。
直到去年,也就是绍武四年,公元1650年,哈巴罗夫建立了雅克萨据点。
其位于黑龙江对岸,对于东北虎视眈眈。
就像是朱谊汐担忧的那样,失去了辽东地区后,满清几乎一无所有,吉林地区虽然辽阔,但物资匮乏。
军事物资中,尤其是火药,更是稀缺到了极点。
而科尔沁部通过布里亚特部,与贝加尔湖湖畔的俄罗斯人接头,通过黄金和皮草,买到了火枪和火药。
满清也因此才注意到沙俄。
稀缺的火药限制了红衣火炮的使用,从而制约了满清的攻城能力。
开原城,以及附近的几个小城堡,满清久攻不下,欲死欲仙。
长此以往,辽东那就真的要失去了。
而在战略上,引沙俄为外援,共同对付明军,也不失为一项好策略。
于是,宁完我担任特使,去往贝加尔湖,探听沙俄虚实。
一路走来,宁完我发觉,在贝加尔湖以东的布里亚特蒙古,几乎被沙俄侵蚀殆尽,遍地都是其据点。
三五十人为一据点,方圆百里之地的部落为其贡赋,可谓是高效而又有力。
显然,这只是短短几十年来的结果,但也太吓人了。
“火绳枪?”
宁完我盯着那些火枪,突然一愣。
随即哑然失笑,也对,凭借火绳枪,足以对付布里亚特蒙古了。
不过,听说高大威猛的哥萨克骑兵是雇佣兵,不知能为朝廷效力不?
十月的北京,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下,犹如柳絮一般,又干又糙,若非它是白色的,与沙土别无二致。
呼啸的北风,犹如一片片刀片,割得人脸疼,所以行人们纷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吹倒了。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辆驴车缓缓而行,结成了一条长龙,向着数十里外的北京城而去。
驴车上,一摞摞地蜂窝煤被叠起,破旧地芦苇席盖在上面防止雪花,犹如一座大山,压得驴儿气喘吁吁,不断地喷着热气。
而其两侧,则露出大量的诱人黑色。
随着驴车的颠簸,一些碎渣则不可避免地从底部泄露,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车辙。
每辆车都配了一个车把式,带着斗笠,挥舞着鞭子,让整个车队井然有序。
“前面没坑没洼!”刘老三气喘吁吁地从前方跑回来,对着赶车的众人道:
“只是老样子,是个上坡——”
“知道了!”队头刘器则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为难地从褡裢中掏出一串钱来,准备交给刘老三。
半途他又收回来,尤不放心,再数了数,确定数目没错,才给。
刘老三眼巴巴地看着,然后一把将铜钱拿过来又数里一遍,才放在自己的褡裢中,向前前方跑去。
他是车队的岗哨,虽然不用赶车,但巡查着前方的路途是否安妥,打理一路上杂事。
跑了几百步,来到了一处上坡。
这里是陈家岭,拥有着一道长三百来步的上坡,以及四百步的下坡,行人们轻易就能翻过,就连马车一鼓作气,也能翻过。
唯独负担太重的驴车,若是无法借助人力,很难翻越过去。
这时候,陈家岭附近的农夫们,小孩们,则做起了人力生意,帮助过往车辆过岭。
“嘿嘿!”壮实的大汉拎着套着麻绳的扁担,搓的手,穿着破旧的棉衣走过来:“老规矩?”
刘老三没好气道:“自然,你还想加价不成?”
“那不一定。”大汉指了指地面道:“等雪再下一阵子,路就更难走了。肯定得加价。”
“你们是老主顾了,所以就便宜咯!”M..
刘老三气急,但没办法,只能不舍地从褡裢中掏出一串钱来:
“一人五文,半大小子两文,拢共一百文,你看着安排,我这十辆车,可要安安稳稳的过岭。”
说着,从一百文中扣出十文来,剩余地甩给了大汉。
大汉皱眉,果断地拿过钱。
然后他一通忙活,二十来个,有男有女,快步向着下方的驴车而去。
这群村民们或前或后,或退或拉,一番努力一下,两刻钟,就将所有的驴车带着过了岭,只有几块蜂窝煤掉落下来,被其捡拾而去。
过岭后,刘器不喜道:“下次看严实了,腿脚快些,这几块煤得值十来文呢!”
一块蜂窝煤重一斤八两,市价三文钱。
刘老三只能附和,他明白,这是人家在找补那十文呢!
只是损失的是公家的,只能装聋作哑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官道上人流稀疏,虽说已经有两三年了,但刘器仍觉得恍若隔世:
“这太平日子,是真好啊!”
“那是,要不怎么说是圣君临朝呢!”
刘老三见到远方的北京城墙,也回到了队伍,附和道:“賊人没了,乱军也没了,税也少了,这日子才快活着呢……”
车队交了入城费,人两文,车马十文。
左出右进,再宽敞的门洞,也得排队进出。
很快,车队来到了一处临街的杂院,一处“煤”字旗飘扬,人们拖家带口地前来买煤。
这是近几年时兴的煤铺,每隔一两条街都有,北京人冬日离不开煤了。
当然,沿街叫卖的木柴也有,只要不嫌烟味重就行,反正价格便宜一些。
“终于来了!”伙计出来了门,看到驴车兴奋不已。
“这雪越发下的大,买得人忒多了,院子都被挤塌了。”
一车车的蜂窝煤被卸下,一个个数落清楚,搬去院中发卖。
很快,钱被结下。
运输费加煤钱,一共三十块银圆。
去除人吃驴嚼,路上的花费,买煤的钱,净赚十块银圆。
半个月一个来回,一个月每人就能赚两块银圆。
再运些京城的稀罕物沿途叫卖,也能赚不少。
这可比地里刨食强太多了。
旬休,王夫之借了一辆马车,准备买两百块煤过冬,但想着妻儿今秋刚入京,就又多买了两百块。
“怎买了这么多?”妻子陶氏穿着荆钗布裙,牵着八岁儿子王敔的手,前头十二岁的大儿子王敷,则兴奋地看着一车煤炭。
“爹,这是什么?”
“北京的冬天难熬,多买些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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