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平边走边扯些家常。在他所能忍受的漫长孤独岁月里,与他人交谈可是一件难得之事。这个机会他绝不想放过。
在他眼里,跟随在身后的这行人同自己年轻时的那群家伙一样,跟屁虫罢了——郑国平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算这些人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他也决定要喋喋不休地一直说下去。
然而他并未如愿,沉默在他们身上贯彻得很好,他不禁有些失望。
“看来北村外的世界,冷漠与自私依旧占据着不小的空间。人们还是老样子啊,对与己无关的事情从不关心。”
云至明开口道:“或许如此,但那并非我们该操心的事情。您把我们千里迢迢的招来,想必不只是为了拉家常的吧。”
郑国平勃然大怒,僵硬的身体冲过来夺走云至明手中的灯,同时说道:“无礼!你就用这种态度和长辈说话?赤鸦的调员现在真是愈发可笑,毫无教养。今天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待,你们就自行处理吧。”
他转过身来,挥挥手里的提灯,又缓缓地道:“要是今天的问题没有解决干净的话,明天你们的上级一定会清楚的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随着光明的渐渐走远,周遭再度黯淡下来,淡淡的夜光包裹起这片阿让特伊雪景。
“真是倒霉。”
云至明说:“不要自乱阵脚,仔细分析一下,线索应该就在老人刚才焦躁的言辞里。”
眼镜扫了眼四周,说:“其实我一直有些在意,老人为什么要一直领着我们在北村兜圈子。另外,头儿,我们第一次来探查时并没有发现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其实,北村已经荒废很久了。我曾经因为教会的原因来过几次,冬天下的雪要在数个月之后的盛夏才会彻底融化,到那时再看这座村落,将完全是一副破败已久、仿佛战争摧残十余年无人居住的蛮荒景色。因而北村不可不称其为文明的边缘地带。”云至明说道,“这样的一个被世界抛弃的角落,不仅留守着一个古怪脾气的老人,还偏偏在今天又来了另一位客人——”
枫开口道:“在这次动身之前,我托人打听到了些特别的情报:近三年内在北村失联的调员已经超过了十人,而且赤鸦官方并未公布这些失踪事件。按常理来说,失踪这么久的人怕是已经遇难了。头儿,你从未和我们提及此事,纵使旅途漫长,我也没见你有坦白的意思。”
云至明直面着枫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她的眼神,但他明白,一旦回避就意味着正中她的下怀。
“你还是老样子,未雨绸缪。这是个好习惯。不过我很好奇,既然你明知这次任务凶险异常,为什么不推掉呢。你也知道,只要开口,我是不可能会回绝的。”
“因为那家伙告诉我,他绝对相信你。”枫说着,指了指在废墟里正四处摸索的眼镜,“我又绝对相信他。况且你也亲自跑来了。我相信你的身手。”
陈清水眉毛一拧,说道:“喂,难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头儿不告诉我,那是怕咱们中途跑路,也算有情可原;倒是你们两个,完全没和我通风,这什么意思?”
枫轻轻哼了一声,撇下他朝眼镜走去。
“真的是……等等,苏牧上哪去了?”
陈清水一句话让所有人脸色一变,几双视线不约而同地扫荡着皑皑村落。
云至明叫道:“快追上去,那老人有危险!”
郑国平推门回到家中,一进门正撞见周英坐在炕上瞅着自己。
“老周,这么多年了你脚力还是那么好。刚才接人耽搁了时间,不过好在都是些恼人的货色,不必理会。”郑国平说着自柜橱里翻出一瓶白酒,斟上两盅,掏出点花生米、毛豆摆在桌子上。“你来得匆忙,我也来不及准备,咱哥俩凑合凑合,酒菜放在一边,主要还是唠唠嗑。”
周英没吭声,反倒是从炕上立起来,阴沉着脸朝着郑国平一步步走去。
“老家伙,你敢出卖我。”周英紧咬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出卖?这是什么话,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什么人你会不清楚?”
郑国平暗吃一惊,此前从没注意过,周英是如此高大。一张白净的面庞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本该与自己同龄的周英竟如此年轻。
“你要干什么?”
这时,云至明等几人跑来正撞见苏牧翻墙跳进院子。在听完陈清水的描述后,苏牧的身份或许又蒙上一层迷雾,可是云至明有一点可以断定:让苏牧走进这座建筑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随着秒针的极速拨动,各种声音按下葫芦起了瓢似的自屋中传来。云至明推着行动不便的陈清水过了墙,自己亦鱼贯而入。他的内心焦躁不安,乱作一团的脚步直挺挺闯进屋门。床头的风灯碎倒了,火和油在被褥上缓缓蔓延,东墙由窗户撕裂出巨大的缺口,冷风哭嚎。郑国平歪斜着萎缩的躯体蜷于角落,满脸惊恐。
陈清水凑近郑国平,直盯着他问道:“刚才进来的人呢?”
“跑了……跑了!那家伙提着砍刀,见着周英就砍,他是你们的人,对吧?”
云至明没搭理他,回身迅速同调员交代任务分工:“眼镜,你和我去追那两人;枫、清水,你俩留下守在这里。”
“为什么要我留守啊?”陈清水瞥了眼略有失神的郑国平抱怨道。
“少废话,服从安排。”
“这次情况特殊,我们对苏牧与周英两人都一无所知。假设他们都是鬼的话,不排除还会有再折回来袭击老人的可能。”
云至明赞同:“枫分析的没错,你们也注意安全。”说完给她使了个眼色,旋即同眼镜一齐冲出裂口。
无奈地望着云至明和眼镜朝苏牧的方向奔去,陈清水打了哈欠决定眯一会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所谓的周英只是个被老人捏造出来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老人是在说胡话?不,不应该是这样,莫非——周英是梦魇吗?”
“推测而已,从老人一开始睡倒在村头我就开始怀疑。北村异常的调员失踪曾让我认为是有人在故意报案,吸引赤鸦的调员走进陷阱。如今似乎排除了这一可能性,那恶鬼恐怕只是饿昏了头,饥不择食。如若我们再晚来一步,他或许已经遇害了……虽然这么说不太负责任,但,老人似乎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诱饵的角色。”
云至明依旧脚下生风,路上未压实的浮雪翻飞,仿佛一朵筋斗云推动着他前进。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同你交代这些是为了提醒你,梦魇是蚕食梦境的恶鬼,同时也会令你陷入心魔,相信心中的自我,勇气是杀死它的最好武器而非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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