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见寺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早在飞檀成为波之国首都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这座山城之中了。虽然没有明确的政治标签，但是稍有常识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座建筑的不凡之处：在飞檀，地位和身份越尊贵的人，居住的位置也越高，比如外城是沿着山腰建起来的，而内城，则已经快到了山顶了，至于贵族区和一些重要的行政机构，则是盘踞在整个飞檀城的最顶端，从上往下看，可以鸟瞰整个城市的风景——而枫见寺，就处于山顶，紧靠着贵族区，座落在司法署的一旁。
不过，过去因为美景而闻名的枫见寺，今天迎来的，却不是前来观赏枫树的游客：尽管在这个季节，漫天飞舞的红叶的确非常好看，但是附近经过的人群，却完全并没有驻足的意思，而是行色匆匆地赶往枫见寺，观看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
“还有十分钟长老会就要开始了，从这个角度上看，这小丫头有着远超那份年龄的冷静呢——马上就要宣判她的命运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看起来是要到最后掐着点到啊！”
“大人，我倒是觉得那是她心虚的表现吧，毕竟自从知道您决定以公开听证的形式，在大庭广众之下召开长老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公开露过面......”
“哼哼，那样就更好，如果这一次都不敢出头的话，以后还怎么跟我斗！我把立华家的私事放到这种公开的场合，不就是为了一次性扳倒她，然后永绝后患么？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在民众之中的人气这么高啊！这还没开始，怎么大院外就有这么多人翘首以盼？”
“的确很奇怪，虽然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照理说，就算是丰收节举行祭典的时候，这里都不会聚集这么多人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有好几百人前来围观，都快把前厅挤满了。而且他们还安安静静的排着队，似乎是有专门的人在组织......大人，我想我们可能都疏忽了——这几天，大人一直忙着游说家族的长老，却忽略了对方有可能利用这些平民来造势......”
“哼哼，这丫头前几天高调入城的那一招，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不得不承认，我这位侄女，是个相当优秀的演员，懂的在不利的情况下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仅仅凭借着容貌和仪表作为武器，她就征服了这群平民的心，将有关立华家小公主的风评彻底扭转了过来，也让我近一个月来的谋划都成了无用功......”
“大人，是我的失误，当时不应该让她的车队进来的......一念之差，导致‘立华之花’回到飞檀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是属下的失职......”
“丘比，不用自责，毕竟再怎么利用平民造势，这场交锋中起决定力量的，仍然是各位长老们的支持！而他们，是不会因为这群人的舆论导向，而动摇自己的判断的。所以立华天的小动作，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只要我坐在那个位置上，能保证他们的利益，那么即便是立华祁的正统继承人，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与其支持一个不知道根底和立场的外来者，还不如保持现状，将已有的权势紧紧拽住呢！”
“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天以来，我们已经成功拉拢了宇都和秀川，再加上原本就是大人扶持起来，铁定站到我们这边的越涟大人，这样六名长老中就有三位支持者了。而昭雪和乾还在观望，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要他们公开站到大人的对立面，他们应该也不敢。至于唯一可能会支持立华天的，就是佑希子了。从几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和大人你不对付，即便这次她和立华天没什么交集，到时候也可能会唱反调的......”
“哼，三对一，足够了！昭雪和乾这两个骑墙派，向来是无利不早起，从十几年前当长老时开始就是这样，谁也不得罪......倒是佑希子这个老太婆......算了，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坟墓的人了，就不和她计较什么了，倒是她的位子......丘比，你好好表现，等再过几年资历够了，我会让你更进一步的......”
“谢谢大人栽培，小的一定好好干......不过，那些围观的民众，终究是个隐患，要不要让人戒严......”
“不用了，之前我经营的名声还不错，没必要因为一些宵小之辈而自乱阵脚，那样只会显得我心虚。而且，民众都是很愚蠢的，他们往往被外表的假象所蒙蔽，随波逐流没有主见——所以这群人才需要我们贵族去领导。而民众本身也是很善变的，成王败寇的把戏不外如是——当最后那个小女人被灰溜溜地赶出立华家，当她被司法署的卫兵架出枫见寺，这些人唯一不会吝啬的，就只剩唾弃和嘲弄了：到时候根本不用斩草除根，这群势利的家伙肯定会跟着落井下石，让立华天后悔回到飞檀！”
看着周围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老者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阴柔的冷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在花房一羽眼中，从前几天立华天答应参加长老会的那刻起，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在向自己倾斜了！
“佑希子大人！”
身后传来丘比“恭敬”的喊声，一个颤颤巍巍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立华家下人的搀扶下，走进了枫见寺的正门。
“佑希子大人！”
有了丘比的提醒，花房一羽转过身，朝眼前的老人点点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作为比立华祁资格还要老的前辈，一羽虽然心里不爽，面子上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敬。
“哼！故弄玄虚，不在立华家开长老会，跑到飞檀的司法署——立华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一群外人来过问了？还把一个好好的长老会，搞得跟大街上耍猴一样！这群人都是你叫来的？”
佑希子撇撇嘴，拐棍用力往地面一磕，差点敲到靠上前准备搀扶自己的丘比身上。
“呵呵，立华家的家事，其实也是飞檀乃至波之国的公事啊，事关重大，还请大人稍安勿躁！”
花房一羽没有辩解什么，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一句，然后跟在佑希子大人身后，朝内庭走去——至此，立华家的六位长老已经全部到场。
“花房一羽！”
“嗯，佑希子长老有什么吩咐？”
“自从你当上代族长，也已经有五年了吧，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一直不待见你么？”
这老太婆，又在玩什么把戏了？你为啥不待见我，我怎么会知道......
心里虽然郁闷，一羽仍然不敢造次，而是给个眼神示意丘比离开，然后才小声询问道。
“哦，不知道，大人请讲！”
耸耸肩，佑希子对着花房一羽说道。
“飞檀历212年，在你辞去长老职位，刚当上立华家代族长的时候，我曾出言劝阻过您的某个愚蠢决定，你还记得么？”
“大人，您是指？”
虽然心里并不在意，一羽还是低下头，一幅虚心受教的姿态。
“看来是您忘记了......花房一羽，请您记住，飞檀历217年12月24日的今天，我再次给你一句同样的忠告：‘公道自在人心！’，这是我私人为这五年间，你为立华家的兴旺发达呕心沥血的答谢！”
“......恩，在下受教了，不过佑希子大人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一羽你是个聪明人，看在你这些年所作所为还不算太出格的份上，我奉劝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也是时候该还给他人了......这份高高在上的荣耀，本来就只属于立华家......”
“你说的荣耀，是指‘飞檀之花’的美誉么？呵呵，之前的表现，的确还不错。但是娇嫩的花朵，注定是熬不过即将来临的严冬的！”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花房一羽也不再唯唯诺诺，绵里藏针地反击了一句。两人之间一前一后不到半米的距离，也再度被拉开。
“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没有多说什么，佑希子杵着拐棍，快步走上前就座，期间没有再往后看一眼，仿佛刚才是在和一团空气讲话。
“大人，佑希子长老......”
“嗯，别管她，我们从另一边入座吧——今天的长老会只是一个简单的过场而已，不会给我们带来太大麻烦的。”
一羽不耐烦地说道，然后继续前行，只不过不经意间，目光刚好撞上人群中某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大人，你怎么了？”
感觉到对方脚步不对劲，敏感的丘比第一时间发现了一羽的异状。
“哦，没什么......”
尴尬的摇了摇脑袋，一羽心中却是越发的烦躁。
“没人能挡住我往上爬的脚步，佑希子不行，立华天不行，利光......你也不行！”
默默在心底说道，下一秒，老者的眼神重拾了凌厉！此刻，在一羽的心中，立华家家主的位置，他已经是势在必得！
－－－－－－－－－－－－－－－－－－－－－－－－－－－－－－－－－－－－－－－－－－－－－－－－－－－－－－－－－－－－－－－－－－－－－－－－－－－－－－－－－－－－－－－－－－－－－－－－－－－－－－－－－－－－－－－－－－－－－－
“小姐，真的没问题么？静魂和立华天怎么还没来？”
“放心吧，她们已经准备好了，肯定就在这附近，只是现在暂时还没出现罢了！”
枫见寺外一个隐蔽的角落，星野纱罗低声安慰着一旁的星野百合。话虽这么说，纱罗心中的不安却在慢慢加大——静魂到底去了哪里？说了一句“去找人帮忙”就消失了两天，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马上立华家的长老会就要开始了！
“小姐，你看，静魂她回来了，咦？怎么身边还有两个陌生人？”
“哦，我看看？”
纱罗看了看正在快步向枫见寺走过来的立华天一行人，心里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随即，纱罗就被女孩身后出现的人物吓了一大跳——跟静魂亲昵的拉着手的那个长发少女纱罗虽然不认识，但是和立华天同行的那个中年男人自己是见过的，上次去水之国首都的时候还拜访过对方！
“报！水之国大名的义女海歌驾到！”
“报！水之国财务大臣兼外交特使河井驾到！”
“报！波之国公主立华天驾到！”
出乎所有人意料，在一场大佬云集的长老会开始前，居然又多出了许多重量级人物到场，无论是大名义女还是财务大臣的名头，都无异于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将在场众人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后通报的“飞檀之花”倒是显得不那么高调了。
贵宾驾到，众人震惊之余，全体起身迎接，主持会议的贵族代表都略显失态，更不用提底下看戏的平民了，此刻枫见寺的外庭，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沸水一样——立华家公开的长老会还没开始，在场的气氛就已经被推向高潮。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平民都表现得异常激动，有一些见过大场面的人，在慢慢冷静下来之后，还是从刚才的通报中看出了一丝端倪：立华天是和两位重量级嘉宾一起到的，是不是暗示着立华家的权力之争的风向已经变了？而且在介绍立华天的时候，已经明确定性是“波之国公主”，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是现在的“公主”，难保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女王”么？
平民能想到的内容，在场的大佬们自然也能想到，尤其是之前和立华天根本没有交集的六位长老，此刻表情都有点微妙——六人都从大厅的座位上站立了起来，表示礼节性的欢迎，但是谁都没有主动走上来和立华天打招呼——立华家乃至飞檀的事情，现在多出了两个水之国的要员前来围观，谁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
最后，还是长老会的召集人，花房一羽站了出来，负责应付场面：前几年水之国的外交特使的确也来过，但是当时也只是礼节性的来往，所以自己并没有刻意去结交对方——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国度，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何况作为实力超群的水之国，自己一个小国甚至是一座小城的统治者，去热脸贴冷屁股，也的确犯不着。可是现在，对方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居然出现了，并且还是和立华天一同出现的，这里头难免不会引起他人的遐思。
“请大人上座......”
忙活半天，在大厅上手加了两张椅子，等河井和海歌落座之后，长老会才重新开始，不过此刻众人看待另一个主角立华天的表情，已经和之前大相径庭。
－－－－－－－－－－－－－－－－－－－－－－－－－－－－－－－－－－－－－－－－－－－－－－－－－－－－－－－－－－－－－－－－－－－－－－－－－－－－－－－－－－－－－－－－－－－－－－－－－－－－－－－－－－－－－－－－－－－－－－
“静魂，你是怎么拉拢到河井大人的？”
“啊？原来他叫河井啊，之前还一直不方便问这位大叔的姓名，现在总算知道了！”
看着立华天入座了，静魂这才放心地走到围观人群中，不过刚找到一个方便观看的位置，女孩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你之前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那你是怎么办到的？上次我去水之国，想要拜访一下他还得预约呢！”
“啊？我没有拉拢他啊......阿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静魂一摊手，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你当时离开时不是说找人帮忙么？现在又说不认识对方？”
星野纱罗满腹狐疑地看着静魂，却看不出女孩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哎呀，看起来大家都弄错啦，我请来帮忙的是海歌啊......恩，上次不是和阿姨你提过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么？咯，就是坐上那边的那个黑色头发的女生啦！之前她来过波之国，但是没在飞檀游玩过，我这段时间正好在这边跑任务，就请她过来一起玩玩啦！至于河井大叔，纯粹是个钱袋子，我们一切的吃穿用度，现在都是他负责，谁让他刚好在波之国公干呢！”
朝纱罗眨眨眼，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女孩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实情”——实际上，尽管说的都是真的，静魂仍然隐瞒了一些细节没有讲：比如为何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来海歌，又比如在上一次犀犬少女来波之国的时候，身份还不是大名的义女，仅仅是个身份低微的巫女。
事实上，如果没有纯和千星的帮助，海歌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赶到飞檀——作为代价，昨晚上，女孩可是被某只长途跋涉了几百公里，累得快要虚脱的宠物狠狠索取了一晚上，这也是为啥海歌一行人到现在才赶到的原因——不是像花房一羽想的那样是立华天卡着点到，纯粹是因为我们的辉夜大小姐根本就是睡到刚才才起床......
不过事实证明，女孩灵机一动，前天晚上才想出来的妙招还真就奏效了——看看现在立华天的气场和围观群众狂热的眼神，静魂知道，之前一直是处于下风的局面，现在终于扭转了过来——虽然河井和海歌一再对着那些长老们强调，他们是在游玩途中顺道遇上了立华天，但是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继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不要小看这里头的道道，大佬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有特殊含义的。举个例子，某人当年领着红歌团高调进京唱红歌时，九个常委没有一个人去首都歌剧院捧场的，所以某人被一夕干倒我根本就不惊奇，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就可以看出端倪——不管地方上的动静再怎么大，朝中无人毕竟是个事实。）
“九点到，立华家的长老会正式开始！”
一个贵族的继承人引起了其他大国要员的关注，这在飞檀上百年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再加上这次长老会是全程公开，还拉上了司法署的官员来听证，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立华家的这一次长老会都必将在波之国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当会议的召集人花房一羽宣布会议开始的时候，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颤音——没办法，老者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清了清嗓子，一羽这才这对台下侃侃而谈：“众所周知，家主立华祁去世，已经有一阵子了，本来这个长老会应该早点开，尽快让立华家平稳过渡。但是因为立华祁只有一个独子，在多年以前就放弃了立华家的地位和权势，去水之国过上了隐居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我我们一方面积极地在处理后事，另一方面也在积极的寻找立华祁的后人——立华祁的孙女立华天，但是在此期间，却出现了一些很恶劣的现象！”
稳定了一下情绪，看着台下的众人已经被自己所吸引，一羽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激昂：“不少欺名盗世之辈，因为贪图立华家的财富，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充自己是立华天，还大摇大摆出现在飞檀！这不仅是对死者的不尊重，更是对立华家名誉的极大损害！”
在这番话之后，台下的不少听众开始点头，对着新出现的立华天议论纷纷，只是正牌的公主不为所动，仅仅是继续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优雅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和站在会场中央的花房一羽形成鲜明的对比。
“相信司法署的不少人，之前也或多或少经历了这场闹剧，没有记错的话，最后揪出来的骗子前前后后共有十四个！”
看到司法署所在的听证席上开始有了喧哗，一羽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前段时间，都在大家以为‘立华天闹剧’要告一段落之后，又出来一位少女自称是立华天，直接冲进立华祁的宅子，并且还冲撞了家丁！”
“有这种事？”
“别看我，我也是完全不知道啊......”
面对议论纷纷的听证席，一羽暗自得意：“就算不能颠倒黑白，现在先恶心你一下也是好的，从水之国找来两个帮手又如何？清官难断家务事，我通过正当手段把你扳倒，看你能有什么办法！不管是家规还是国法，没确定身份之前就冲撞民宅，怎么说都是没有道理的吧！”
“恩，对面那名少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一下，是否有相应的证件来证明你的身份......”
一个长相敦厚的年轻人，最后终于被推出来充当黑脸的角色。因为之前通报时已经定性对方是波之国公主了，司法署的人其实也不敢怎么详查。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这个“立华天”是个西贝货，看看对方那高贵典雅的仪容，再想想刚才和河井等人同行时的架势，此刻也没人敢真去揭穿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