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还不明白么？我族的血脉，从未断绝啊！”
寇叔几乎整个人都隐没在徐子陵身后，可他指尖的那一粒火苗，却愈发明亮。
随着光影角度的变幻，徐子陵投射到墙壁上的影子，愈发显得高大魁梧，特别是额头上那两只山羊般的恶魔利角，简直就像两颗冲天而起的獠牙！
徐子陵摸了摸眼角，滑腻腻的，有点黏，定睛一看，是血泪。
“可是……寇叔，少阳的母亲，并非我族之人啊。”
徐子陵似乎是有些逃避，他眼里虽然流淌着不甘的血泪，却不愿那么沉重的宿命压在自己儿子身上。
整整三千年了啊！此方天地，除了他这一脉，其他人在谈起大天魔神，都是以一种或是调侃或是嬉笑的语气，人们早就忘了啊！
早就忘了大天魔神昔日的煌煌威名，早就忘了魔神一族纵横睥睨席卷天下的赫赫荣光！
“寇叔，你可知，魔神血脉留存于世的唯一烙印，就剩下我们父子，就连我都快要忘却了啊！可少阳……他、他、他根本不该背负这些沉重的宿命！”
徐子陵猛一回头，血瞳圆睁，如两轮鲜血漩涡，他定定的逼视着寇叔的眼睛，语调隐约有些疲惫，可更多的，却是心痛。
“就算少阳是大天魔神转世，又如何？少阳是我的儿，我情愿他只是个平凡一些的少年，娶妻生子，富贵平安，就算我这个父亲无法给他与之对称的庇护与安全，可他母亲可以，他母亲后天就来了，后天就来了啊！”
血泪不止，徐子陵一把抓住寇叔的胳膊，他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瘦弱的手竟将寇叔的胳膊捏的咯吱作响，仿佛是骨裂了：“后天我就可以把少阳完完整整的交还到他母亲手上，为何？为何那如诅咒般的宿命就是不肯放过我们父子？”
寇叔整条左臂已经没了知觉，可他却不挣扎，放任徐子陵发泄着积淤了太多太多的不甘与怨恨。直到徐子陵松手之后，寇叔才扶住左肩，说道：“老爷，您觉得，夫人会甘心少爷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么？”
徐子陵浑身一僵，却半晌没有回应。他双眼血瞳一点点隐没，恢复成之前人类的瞳孔，沉默许久后，才轻轻的摇摇头，应道：“不会。寇叔，是我太天真了，是我……太心急了。”
寇叔苦笑一声，看着有点意兴阑珊的徐子陵，说道：“老爷，您当初下决心，要把少阳交给夫人，不也是无法坐视少爷的天赋就此埋没？”
“魔神弑父，这是上天降给我族的诅咒，就算您不愿意面对，可少爷呢？少爷不可能永远都是十四岁，他终有一日会完全觉醒前世的记忆，到那时……”
“别说了。”徐子陵摆摆手，眼睑微沉，意味不明的说道：“少阳是我儿，不是大天魔神，就算他完全觉醒前世记忆，也是我儿。”
抬起眼皮，昏暗的油灯照亮徐子陵半张脸，而隐入黑暗的另半张脸上，眼窝内忽明忽暗的，又是那如同鲜血漩涡般的血瞳。
“寇叔，少阳请我们吃的那两碗面，里面添加的那一味，对，就是那一味让人无法下咽却又欲罢不能的味道，就是我族秘典里记录的，曾遍植于天魔岭的那种炙热美味，辣椒？”
寇叔点点头，抹了抹眼角，应道：“没错，老爷，我曾在您太爷爷去世之时，尝到了最后一株辣椒，那时我还小，可即便到现在，我依旧清楚的记得，当辣椒进口的那一瞬，我呛哭了。”
徐子陵被照亮的半张脸上，嘴角上扬，隐约是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呛？呵呵呵，寇叔，若不是曾听闻你的描述，我根本不敢想象辣椒的滋味究竟如何。”
“真正吃到之后，我突然觉得，上天降给我族弑父的诅咒，未尝不是在惩罚我族的不敬与叛逆？只是……呵呵呵，这片天地，沉寂太久了，沉寂太久太久了啊！”
整个人微微后仰，徐子陵整张脸都陷入黑暗之中，一对血瞳忽明忽暗，却没了之前的不甘与倔强，反倒是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与随性。
“寇叔，可否随我，走这最后一程？”
寇叔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沉默片刻，才应道：“老爷，这最后一程，去往何处？”
黑暗中的血瞳合上了，徐子陵随手捏熄了油灯，最后说道：“天魔岭。三千年了，天魔岭已经沉睡了三千年。也该由我这个没出息的父亲，给我儿少阳，破开一条通天之路。”
…………
徐少阳自然不知道老爹和寇叔之间的谈话，有关大天魔神，还是他在坊间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一些奇闻怪谈。
坊间的说书人都说不清楚大天魔神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只是说，在几千年前，曾有个大天魔神陨落在这片土地上，而赤水河，也是因此得名。
据说，正是大天魔神被斩落头颅之后，脖颈创口喷薄而出的鲜血，生生流淌了四百年，才冲刷出赤水河的河道。
说书人嘴里的奇闻怪谈，每每都会提起某位少年才俊，家破人亡，被仇家追杀，坠入赤水河，无意间得到了大天魔神的传承，最终成为一代法相武祖，手刃仇家，冲击雷劫，逍遥神州。
这等狗血套路的评书，说者无心，可徐少阳这个听者却有意。
按照他从十多个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大致逻辑，徐少阳做出这样一个推测：大天魔神，应该是一个战斗力破百万的，雷劫武神级别的人物。
而在中土神州，法相武祖，就足够成为说书人嘴里奇遇少年逆袭仇家的实力标杆。至于雷劫武神，大致就是传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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