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姐妹验收碧竹居,兴头上来哪儿是容易了结的?这儿不满,那儿要改,要求不断。
也并非故意挑剔,只是终于有了自家住所,心中喜悦,便有许多想法冒了出来。
几番更改调整,总算安排妥当,时间已晚,二姝便与情郎共进晚餐。
饭毕,二尤归家,柳二郎自是要做护花使者。
之前柳三遣散奴仆,家中仅剩他们叔侄二人,各顾各的,过的邋遢。如今要正经过日子,就显出人手不足的问题,单是清扫工作都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
在柳二郎反复要求下,柳三终于召回了一些放出去的家人,主要是他们的儿女。这世道小民无依无靠,常受欺压,那些人家也愿意将自家小子丫头送进府中。一共留下十人,四个丫头一个婆子,都归香菱指挥,负责内院差事。四个小厮和一个老仆,负责外院差事。这老仆兼做马夫。
柳湘莲乘马,二尤坐车,出发后不多时就到了尤家小院。
他本来不准备进门,遂与二尤说着你侬我侬的临别情话,由张嫂子下车去叫门。
结果张嫂子尚未走到门口,大门突然打开,呼啦啦一下子涌出二三十号人来,个个手持棍棒,朝他们一拥而上。张嫂子唬的一声惊叫,瘫倒在地起不来。
这些人看衣着都是勋贵家丁之流,柳湘莲感觉很眼熟,随即明白过来——这分明是贾家奴仆!
二尤姐妹吓的花容失色,娇躯瑟瑟,躲在他身后,一人紧抓住他一条胳膊不撒手。
柳湘莲面色微沉,心道,定是贾珍想要对付自己!没想到这畜生竟敢如此大张旗鼓,真是一点儿脸面也不要!
不过他却猜错了,贾珍本意只是带尤氏姐妹回家,并不是要立即对付他,否则准备更充足,阵仗更大!
这等场面柳湘莲自是不惧,先命尤氏姐妹坐回车厢中,躲避不出,他则从车里掣出一杆八尺长的椆木长枪。
自从有了马车,他出门时就将平时所用长枪带上,还有杆一丈八的长枪,可惜马车里放不下。
佩剑只能近身相斗,一旦被人缠上,双拳难敌四手,今日这场面,还是用枪稳当些。
柳湘莲手握长枪前指,摆出四夷宾服之势。
面对进逼的豪奴,他不仅不退,反倒阔步向前走了几步,迫使众豪奴止步对峙。
他们再豪横,毕竟是狗属性,主人没发话,不敢贸然对一位贵公子出手——他们已经知道,这次要对付是西府外孙柳二郎!
何况对方手里拿着杆能要命的大枪,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众家丁们屏息凝神,全部目光集中在柳湘莲身上。
场上一片静寂,气氛极为凝重。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男子大摇大摆从院门中走出,在众家丁身后止步。
三十余岁,方脸浓眉,面色阴沉。满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却遮掩不住那酒色过度的恹恹之态。然其自命不凡,昂首挺胸,气势十足,脸现不屑,目光横扫,宛若睥睨天下。
如此拉风豪横登场的,不是宁国府之主、三品威烈将军、贾家族长贾珍又是谁?
方才他正等得不耐烦,街头望风的小厮忽然奔回,说二尤回来了,不禁大喜,准备今晚就办了她们!岂料那小厮又说,柳二郎也来了。这大出他的意料,有些为难。
依他本意,先唬住俩小姨子,直接带走煮成熟饭,以后再寻机收拾姓柳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方再不济也是西府外孙,他再嚣张也不能直接打杀,好歹得寻个由头。
可他竟胆大包天的来了!简直活得不耐烦,自寻死路!那就见见这位只长色胆、不长脑子的家伙!
于是,他出来了,他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柳二郎,还瞧见被他视作禁脔的姐妹花儿,她们正躲在柳二郎身后马车中,探头探脑。
真气杀人也!
“好!好!好!几日不见,二郎竟是大大的出息了!”
贾珍站的远远的,拍掌大叫几声好,又嘲讽一句。
因极度恼怒,他的嗓音喑哑枯涩,如失真一般,满腔恨意喷薄欲出。
“过誉了!哪里比得了珍大哥?一出手就是这等大阵仗,可别吓坏了人家小孩子。”
柳湘莲朗声回应——你也就吓吓小孩子吧。
贾珍搞出的动静着实不小,早惊动了街坊四邻。
尤母本是毁谤满身之人,偏她不知收敛。因搭上宁府高枝儿,与邻居相处时也不免趾高气扬,自觉高人一等。实际上谁不笑话她家?这老娘们明显是做卖闺女的买卖呀。
下午尤家突然来了许多人,众邻居便猜测她家出事儿了,幸灾乐祸的准备看好戏。这时一见这争风吃醋的场面,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果然是尤家两个小骚蹄子惹的祸!
街坊四邻谁不喜闻乐见这等雅事?虽不敢靠近围观,但不妨远远观望。
胆小的透过门缝儿、窗户缝儿拿眼偷觑,胆大的直接爬墙、攀树、上屋顶,张头张脑的望。
一时好不欣然快活哉!
这可就苦了一人。
贾珍本以为只要自己一露脸,柳二郎不说跪地求饶,也总要说几句软话服输。
不过是个柳家弃子,如何与他这堂堂贾家族长相比?还不是随便拿捏?
不想他竟敢给自己甩脸色!
真以为你是西府外孙,老子就不敢动你?贾珍恼怒异常,恨不得立将对方就地正法!
可众目睽睽之下,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动手。他不是薛蟠那等无知莽撞之人,敢街头打杀人命。
到底是做族长的,利弊分明,无需犹豫,他强压怒火,带着威胁的意味说道:“二郎让开罢,今儿我要请岳家两位妹妹进府,你挡住道儿了。”
柳湘莲心中警惕,面上却浑不在意,笑道:“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得先听听她们……”
话未说完,小辣椒尤三姐猛地拨开车帷,探出螓首,骄傲蛮横说道:“老东西!我才不稀罕去你家!”然后掉头高声问道:“二姐,你呢?”
这声“老东西”简直要把贾珍气的当场爆炸!他不过三十多岁,还没到四十呢!
当着贾珍的面,对方淫威犹存,尤二姐本不敢说话。
她年纪稍长,终究比妹妹多一份心思,万一柳二郎不是姐夫的对手,自己姐妹怕是还要落到姐夫手中!此时撕破脸皮,岂不是要糟糕?
可是偏偏傻妹妹不止自己说了,还这么大声来问她,这可怎么办?
她若不反对,二郎该怎么看自己?
当下不敢有丝毫犹豫,鼓着胆子,忙怯怯的说道:“我也不去!”
尤母早从院儿里出来了,这时就站在门口儿,动也不敢动。见俩闺女这么不给贾珍留面子,顿时叫苦,暗暗祈祷:柳二郎快大发神威吧!你可别是银样镴枪头!否则老娘瞧不起你!
贾珍听了姐妹俩的话,脸都气成猪肝色,瞠目怒视,咬牙切齿!
俩小姨子以前不说对他千依百顺吧,何曾敢如此拂逆于他?今日竟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甚至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人,如此落他脸面!珍大爷的名头岂不是彻底毁了?!
两个贱人定然已经失身,否则绝不敢如此放肆!
想到此处,贾珍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若今日放过她们,自己还有何颜面见人?!
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找人岂是容易的?!
贾珍极是果断,一不做二不休,扬手一指,怒声喝道:“姓柳的!你勾引良家妇女的事儿发了!今儿就送你去衙门,让你知道什么叫国法威严!”
说完朝众家丁喝道:“速将此贼拿下!押送五城兵马司!”
这是想诬告自己,柳湘莲对贾珍那点儿小心思心知肚明。
若经过公家,有贾珍在其中拨弄是非、买通关节,自己还能讨得了好?
他什么能为,自己什么能为?在有能力自保之前,绝对不能经过公家!那就不是说理的地方!
柳湘莲挺枪直指贾珍,大喝道:“贾珍!休得信口雌黄!什么勾引妇女,分明是污蔑!尤氏与我早已定下婚约!你恃强倚势,妄图霸占自家小姨子,简直丧伦败德!毫无礼义廉耻!真令宁荣二公蒙羞!我柳二郎替天行道,这便去面见老太君!让她老人家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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