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玲珑这么离家出走,大家也许不会急急地寻找,可是我不同,对我,母亲真的是一百一的客气,爱护,回到家,她只是撇撇嘴:“你也是,跟个孕妇较什么真儿,再说了,那怀的孩子又不是你爸的,你计较什么?”
看我听不进去这个:“好吧,你还小,总是意气动事,惹你爸生气。”
父亲也有点看不上我,我的坏并没有帮他解决实际的问题,有点小家子气,跟个女孩儿似的,略带羸弱,竟然对一个身怀六甲的中年妇女下手,没一点男子汗气概!再说了,我只顾当下赢,不考虑长远发展,又是一项损失,长此以往,对我不利。
父亲心中越来越不痛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他可是没说什么,他不能对我的下作手段自讨无趣。他只能从眼角边显出点不满的神气,而把嘴闭的紧紧的,有时候他颇想把我撵出去,看看母亲,他不敢这么办。
因为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说真的,儿子总是乖巧,平常又给他长威风,长脸面的,他实在不愿跟我对着干。这点私心他总是觉得有点怪对不住我的。因为他多少有点儿怕我。
老头子一辈子官途顺遂,毫无波折,到了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到了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他自己在不大好意思之中想出点道理来:只要他怕个人,就是他并非完全是无法无天地人的证明,有了这个事实,或者他不至于到了后半生遭了恶报。好,他自己承认了应当怕儿子。这自然不是说,他可以随便由着儿子胡闹,以至于跟个泼皮似的。不是。他看出来儿子骨子里就是个好人,天性善良,乐于助人。
那么,他留点神就是了,犯不着先招儿子不痛快。
我并没有注意到老头子的神色,我顾不得留神这些闲话,假若我愿意离开老家,那绝不是为了堵闲气,而是盼望着长大。
母亲的手啪啦打在我的头上。
“要死啦,”母亲说,“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手?”
我把头抬起来,给她看我郁闷的表情。母亲却不看我,她把一只腿放到木椅子上,一只手叉到腰间,像个女英雄一样说:“儿子,你永远都成不了一个坏孩子,每个人的命运从生下来那天就注定了,你是一个好孩子,乖孩子,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好孩子,你明不明白?”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母亲从包里拿出纸巾来,轻柔地替我擦眼泪。“哭吧,哭吧,”她说,“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旁边鼓掌,有人用一种飞扬的语气说道:“真的母爱如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妹妹替你解决!”
是玲珑。
父亲一看到她,椅子就微微往后轻轻的移动半分,身子背对着她,脸上的表情淡漠的很。
我与他俩大概隔了两米距离,我靠墙站着,咬着下嘴唇就这样盯着他们。
玲珑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没有。”
“那,你是喜欢我的咯?”
“不是。”
“你别指望我喜欢你,”父亲说:“你不要再跟你妈搞这些鬼把戏,小心我连你也扔出去,再说了,我可以心软一次,不会再心软第二次。”
“还有你少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妈两个人就是江湖骗子,你要是想和你妈一样跟个厕所一样臭,那你就继续。”
父亲看着玲珑,他的样子很愤怒,我以为他要打玲珑,我把眼睛转向别处,却看到玲珑猛地上前咬住他的手指,我睁开眼,看到母亲,母亲血红着眼扯开玲珑,粗声粗气地对玲珑说:“你给我滚出去。”
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的瓷器,可是我又无法做到若无其事。
父亲指着玲珑的背影破口而出:“你跟你妈一样骚,妖精样。”
母亲说:“她还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父亲哼了一声:“孩子,哼,我告诉你,她跟她妈一样都是一双被人上过的破鞋,是双破鞋,破鞋。”
一瞬间,母亲像一头狮子一样地冲了上去。
傍晚的时候,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甚至阿姑阿嫂阿婆,街道办的人都被叫到爷爷的办公室。
爸爸出来以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张铭,你让我失望。”
这句话让我绝望。我想对他说不是这个样子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样子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
我看到母亲和李阿姨,她们脸上都挂了彩,虽然请医生处理过了,但脸上的伤痕还是清晰可见,父亲低着头走过我的面前,还有李阿姨,她的表情带着愤怒的抑郁。
他们都没有理我。
我的心,疼的,无可治愈。
傍晚时分,雨像是脱离的箭一样射下来,没完没了,黄昏像黑夜,看样子,春天,还要等一阵子才可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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