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推开那件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那个人正拿着一个桃子在削皮，他听到门开的动静便转过身来：“小兵啊……”
大概庄城以为来的人是他的学生李小兵，但看清面前站着的人之后，他手里的水果刀一下子打了滑，刀刃陷进了他右手食指中指，看起来伤的不轻的样子，因为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流的他满手都是。
但庄城却来不及去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王珂看：“你……是王珂，你来了。”
王珂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鲜血，然后轻笑一声：“是啊，我来了。”
庄城看着他神情出现了一丝激动，随后他又看到站在王珂身后的李小兵，便转为平时那般和颜悦色的笑容：“小兵，是你带这个哥哥来的吗？”
男孩子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庄城又看了看王珂，似乎想知道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庄城朝他伸了伸手，李小兵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庄城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笑道：“你知道吗？这个哥哥以前也是老师的学生，说起来，是你的师兄呢。”
说着他顺手把那个削了皮的桃子递给李小兵，李小兵迟疑地看着那颗沾上了血渍的桃子，并没有伸手去接。。
“不想吃吗？”庄城笑着问道，但很快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血流到水果上了，他摇摇头笑道，“原来是弄脏了，算了，还是扔了吧。”
然后他把把桃子丢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又起身打开了木柜，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医药箱出来，开始给自己清理伤口。
李小兵一动不动地盯着庄城给自己缠纱布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城见他这样，便笑呵呵地去摸他的头，王珂看着庄城那只放在李小兵头上的手，目光骤然收紧，他猛地伸出手拉开李小兵，随后上前一步挡在那孩子的面前，惊弓之鸟一般看着庄城，庄城先是一呆，之后重新笑了起来。
“王珂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庄城笑眯眯地问道，“没想到你特地跑到这里来看我，老师很感动啊。”
王珂没有理会他，而是低下头看着李小兵：“小兵，你先出去吧，我跟……他，有点话要说。”
李小兵看了看两个大人，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这孩子很懂事，对吧？”庄城看着门口的方向微笑着说道，王珂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波动，却没有说话，庄城侧过身，直视着王珂的双眼，笑道：“看着他的时候，我总会想到小时候的你。”
王珂原本已经偏过头去，他并不想看着这张恶心的脸，但庄城的后一句话却又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猛地转过头，充满愤恨地看着他。
庄城却毫无忌惮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个遍，之后叹了一声：“你真是长大了啊。”
“这很奇怪吗？除非死了，不然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管情不情愿。”王珂看着庄城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这让庄城感到些许惊讶，“我长大了，这不，你也老了。”
片刻之后，庄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果真是长大了。”
王珂淡淡地说道：“不要说这些废话，我有事情要问你。”
“你会来见我，应该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吧？”庄城的笑容有些得意之色，这又让王珂的脸色阴沉起来。
“不过，我现在没什么时间。”庄城又说道，他看了一眼墙面上挂的钟，“你看，上课时间要到了，我不能迟到。”
“你什么意思？”王珂冷声问道，庄城一笑：“我一直是个敬业负责的好老师，你知道的。”
王珂听到这句话目光里忽然满是怨毒，但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原状，他背过身去，淡淡道：“那好，那就等你上完课再说。”
“我只有两节课，大概……一个半小时吧。”庄城估摸了一下时间，然后笑着说道，“你愿意的话，可以在这校园子里逛逛，这里比起十几年前，还是变了很多的。”
王珂点点头：“好，我等着你。”说着他就走出了办公室，庄城一边穿外套一边又看了一眼王珂的背影，这十几年来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接触，庄城发现他这个曾经的学生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似乎又变了一些。
但究竟变了哪些，他却说不清楚。
王珂快步走下了教务大楼，这时候学校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不少学生都背着书包来来往往，王珂环视了一眼周边的环境，确实和以前差别很大。
他深吸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他的脑子里酝酿着一个想法，那或许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和迷茫，他很想找个人问问，但是王君，陆缜，还有其他他所熟悉的亲人和朋友，却从一开始就被他排除在了选择之外。
那样的话，他还有什么人可以问呢？
王珂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样的孤独。
他正信步走着，却忽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在盯着自己看，他侧过身，凭着直觉看过去，然后在一个花圃的边上看到了蹲在那里的李小兵。
那个男孩看起来是在挖泥土，他的手脏兮兮的，脸上也沾上了一点黑黑的土，王珂看着他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李小兵就这么抓着泥土一直看着他走过来。
王珂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拧了一下他的脸：“你在破坏花草树木啊？”
李小兵连忙摇头：“没有。”
“那你在干嘛？”王珂笑着问道，谁知道那孩子忽然捏着一条正在甩来甩去的蚯蚓往他面前一放，王珂被吓了一跳：“这是在……抓蚯蚓？”
也是，雨后的天气，泥土里的蚯蚓也冒头出来了，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调皮。王珂摇头失笑。
李小兵看到他被吓到的样子，白净圆润的小脸上露出了王珂见到他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嗯，好玩儿！”
王珂没看出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他也不愿意打击小孩子的积极性，只是提醒道：“你要不要去洗个手，快上课了不是吗？”
李小兵摇了摇头：“不想上课。”
小孩子不想上课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王珂也只是哂然一笑：“这样可不行啊，小心被记名字告诉爸爸妈妈。”
李小兵垂下眼睛，他的眼睫毛很长，在眼底拢成了一道小小的阴影：“爸爸妈妈不管我了。”
听到李小兵这话，王珂心里一涩，他小的时候，也是没有人管的，或许他要比李小兵幸运点，他和王君的父母是因为不在了，而这孩子的父母却是生而不养。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去上学。”王珂并不想跟孩子说大道理，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着李小兵的头，“你不止是要去上学，还要学好，因为你没有别人可以靠，只能依靠自己。”
李小兵又抬起头看着王珂，他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完全听明白王珂的话，他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只是……不想上庄老师的课。”
王珂的胳膊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小兵，你能不能告诉哥哥一件事？”
李小兵似乎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他张着嘴怔怔地看着王珂，王珂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地问道：“我问你，那个人，庄城他……是不是伤害过你？”
李小兵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恐惧、焦虑和厌恶交织在一起的神情，他还这么小，但却已经明白了王珂话里的“伤害”的意味。
这只能说明，他真的被伤害过。
王珂看着他那张小脸上交替出现的种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复杂情绪，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那个畜生，他果然……还在继续作孽……
不知道何时，他感觉到舌尖传来一股苦涩的血腥味，他在无意识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同时耳边还有小孩子的惊呼：“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王珂是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湿，但他以为是被树枝上低落的水珠打湿的。
他伸出手，把一脸茫然的孩子揽入怀中，又问了一句：“小兵，你告诉我，还有别人吗？”
“谁啊？”“和你一起，被他……伤害的人。”
李小兵瘦瘦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僵硬了一下，半晌之后才低声说道：“之前有一个同学，后来，他转学了。”
“这样啊……你为什么不转学？”
李小兵没有回答，但即使他不说王珂也知道答案，没有人管他，这孩子的家里只有一个卧病不起的祖母，没有人会为他在学校里遭受了什么事而费心。
王珂更加用力地拥抱着这个孩子，似乎希望通过自己的怀抱给他一点力量。
“小兵，你听着，你不用自责，不用怀疑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做错。是伤害你的那个人，都是他的错。而他，将会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王珂轻声在李小兵的耳边说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再也不能这样伤害你了。”
陆缜和林亦之下飞机的时候，c城这边的雨倒是下的差不多了，陆缜长长地出了口气：“那雨终于停了，下的我心烦。”
“你今天真的很焦躁啊。”林亦之摇头失笑，“这可不像你。”
“是吗？”陆缜楞了一下，接着摇摇头，“大概是飞机迟到太久了吧……对了，现在什么时间了？”
林亦之看了手上的腕表，然后告诉他：“正好两点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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