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秋默默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发呆。不知想到什么，她眉心微蹙，眼神既迷茫又疑惑，恰巧这时，怀瑾“嗒”“嗒”“嗒”的走了过来。
“哎哟，我的好妹妹这又是怎么了？”她的调子微微上扬，尾音里说不出的嘲讽，“学着林妹妹在这儿对天流泪呢？”
怀秋烦闷的瞅她一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最近本来就有些神经质，脾气也暴躁了不少，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当个软包子乖妹妹。
可怜怀瑾尚不知道，还在愚蠢的火上浇油：
“下人们都在传，说你得了失、心、疯呢！”她咯咯娇笑着，说不出的嚣张得意，“都说祸害遗万年，我自然不信妹妹会得这种怪病，可你好歹要替咱们怀家想想，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啊……”
“你的意思是，我给怀家丢人了？”
怀秋突然阴恻恻的打断了她。
此时，她微垂着头，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神阴森森的，白眼球多黑眼仁儿少，活像在世女鬼，非常吓人。
“王素素演的太用力了。”
摄像机后，安亚彬双眉紧锁，一下一下摩挲着下巴，“她这是代入了私人情绪？”
副导演在一旁讪讪的笑着，导演和主演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笑呵呵的打圆场和稀泥，“还可以吧，目前为止看起来很有冲突的紧张气氛啊。”
安亚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片场上已经演到了扇巴掌的情节。
“你以为自己多高贵？”怀秋的声音又尖又冷，无端渗人，“一个花楼头牌的私生女而已，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女儿都不一定，还有脸来说我？”
怀瑾神色一滞，却很快冷笑起来，“那也比你这个克母克夫的天煞孤星来的好！”
猛然听到“夫”字，怀秋受了刺激一样“刷”的抬起头，眼神刻毒，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锦妍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这时的自己应该顺着她手的方向不着痕迹的偏过头，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实际演练，转头没跟上王素素落手的速度，慢了一拍，结果只觉得脸上一疼，耳朵“嗡嗡”响，整个左半边身子在一瞬间全都失去了知觉。
“啪”！
肉贴肉的清脆响声后，整个片场全都死寂下来。
——他妈的，这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啊！
饶是锦妍一向教养良好，此刻也忍不住想爆粗口。王素素绝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她的嗓子眼甚至尝到了一股腥味！
忍着痛捂住迅速肿起的左脸，她坚持演完了剩下的部分，“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就算庶出，我好歹也是怀家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万万干不出和水生私奔的恶心事情！”
话音未落，她就含着泪捂住脸，压抑着哭声跑走了。
镜头转到王素素身上，此时怀秋有个特写，表情应该是乍然听到“水生”后的震惊、迷茫、痛苦和惆怅交织在一起的涩然；可王素素却只是阴沉沉的半抬着脸，唇角上勾，神色是终于欺负到庶姐扳回一城的得意，情绪根本不对。
“停！”
阴沉的瞪了王素素一眼，安亚彬直接踹了身边盯着片场发呆的助理一脚，“愣着干什么？掉魂儿了？立刻去拿冰袋，熟鸡蛋，还有……”他抓抓头发，看起来烦闷又暴躁。
“还有消肿的药酒！”副导演极有眼色的赶紧接话，又咋咋呼呼第一个跑去了锦妍身边，“怎么样，疼不疼？哎哟这都肿出棱了……素素当时太投入，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锦妍龇牙咧嘴的扯着嘴角，她一说话就牵动到左半边脸，连带着整张脸都又麻又痛，*辣的，活像被人燎掉了一层皮。
太疼了。
两个时空加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挨巴掌，结果差点儿就被打聋。
左颊蓦地一凉，疼痛瞬时消退不少。
她终于好过了些。
“暂时找不到冰袋，只能简单用湿巾敷一下。”Alston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响在身边，“哪位手边现在有熟鸡蛋？有的话，麻烦贡献一下，非常感谢各位。”
“我有我有！”一个工作人员恰巧喜欢吃煮鸡蛋，“等一下啊，我马上去拿！”
“谢谢大家关心。”锦妍笑着点点头。只是她的脸肿得实在厉害，连左眼都被挤小了一半，实在看不出她现在是在笑，“刚刚我们太入戏了，害得大家担心，真是不好意思。”
Alston微微皱起眉，却选择安静的沉默，并没多说什么。
“演员演戏避免不了太入戏的哈哈哈，你们不要相互误会就好。”眼见她没有大闹的意思，两边皆大欢喜，副导演自然乐得顺水推舟，“锦妍最后一场戏也完了，来来来，我们一定要选个日子给你好好办一场杀青宴……”
絮絮叨叨寒暄之后，大家终于各归各位，一直没说话的安亚彬只扔下一句“这算工伤”，然后转身就走。
看他黑着脸的样子，不像慰问，反倒像是被揍的那个。
锦妍“嘶嘶”轻呼的歪着脑袋任Alston在她脸上滚着熟鸡蛋，正牌助理慧慧则在一边打着下手，时不时偷瞥他一眼，满脸复杂。
锦妍姐说这是公司新分派的实习助理，可她特意打电话旁敲侧击问过别人，公司根本没有这个人，而且锦妍姐在回到上京后压根就没去公司！
这个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锦妍姐新包养的小白脸？
Alston的气质高贵疏离，她不敢乱问，只能一个人偷偷猜测，憋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莫名有些激动。
锦妍狐疑的看了她几眼，没瞧出端倪，恰好这时始作俑者姗姗来迟，她自然分散了注意力。
“抱歉，刚才太入戏，手劲儿有点大。”王素素关切的俯低身子，细细查看她的伤口，“妍妍对不起哦，只是有点肿，过几天就没有痕迹了，不要担心，绝对不会留疤的！”
“哇哦，谢谢你欸。”锦妍翻个白眼，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安导叫你了，赶紧去吧。”
安亚彬在片场一向惜字如金，偶尔开口都会让人有种屈尊降贵受宠若惊的惊喜感觉。王素素以为她在拿安导做借口，也没在意，继续虚伪的弥补“姐妹之情”，“你知道的，那幕怀秋的情绪本来就该很激烈……”
“王！素！素！”
一把抢过副导演手里的大喇叭，安亚彬一字一顿，超低气压立刻笼罩整个片场。
王素素僵硬的半张着嘴，整个人都石化了。
安亚彬……居然亲自在叫她？
好玄幻……
“愣着干什么？不来补拍特写你凑到许锦妍身边，以为自己是皮肤科专家吗？”
无视王素素迅速红起来的眼眶，他眉头皱得简直能够夹死苍蝇，“你到底在演民国戏还是3D版贞子现世？演的那么用力，你当自己在使吃奶的劲儿生孩子吗？自己过来看看刚才那个见鬼的特写，你想起男朋友就是这种表情？——怪不得一直单身到现在！”
锦妍唇角微微抽搐，暗暗在心底比出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必须远离的高危人群”，安导真是高，连她这旁观者都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不要说一线花旦王素素了。
抬手狠狠抹掉眼泪，王素素突然走到安亚彬面前，“导演是在怪我不小心打了妍妍吗？”
安亚彬不可思议的看她一眼，“你听不懂人话？”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王素素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我当时真的太入戏了，我和妍妍又没仇，怎么可能那么对她……”
“你觉得，”安亚彬忽然打断她，语调阴恻恻的，“我在挟带私人情绪故意整你？”
王素素猛然顿住，连哭都忘了。
“不，不是，”她结结巴巴的，“我，我只是……”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安亚彬轻嗤一声，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嘲讽冷笑，“这就是我能成为世界名导，而你，只是一个一线视后，连好本子都很难接到的原因。”
略顿了顿，他又恶劣的补充两个字：“——之一。”
——
锦妍拍完了所有戏份，剧组执意三天后给她举行一个小型杀青宴，因此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窝在旅馆里，啃着一摞厚厚的表演理论。
漫不经心划弄着手机，她眼神放松，注意力有些无法集中。
那个家伙……应该已经到了日内瓦吧？
据说特训半个月后，这批人就要飞到世界各地去维和了……
索马里，中东，西非，克什米尔……
越想越烦躁，她干脆扔开书，一头扎进枕头里打了两个滚。
没有一个好地方，真是无法不担心。
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顾家能够动用私权把顾长歌拦下来，却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不让人操心呢……
手机忽然“嗡”的一下震动起来，Alston罕见的给她发了短信。
言简意赅。
“再见。”
如同不可预测的开始一样，他就这么神秘的消失了，连片场工作人员都没注意他到底是何时离开的。
如果不是手机里实实在在保存的“Alston”的号码，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思考一会儿，她还是没把他的号码删掉。她受他的照顾颇多，再见的话，一定要真真正正带着他出去玩一趟。
她的脸恢复的很快，第二天痕迹就完全淡了下去，到第三天根本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轻轻呼出一口气，锦妍换了一件桃色抹胸长裙，画了淡妆后，去到约定地点，与吴晗共进午餐。
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熟了起来，微博互相关注，还相互加了微信。这个当红偶像私底下阳光开朗，很重义气，对朋友无条件相信，还有一点天真，很容易轻信他人。
不然一开始，他也不会只因为王素素的一句话就看低了锦妍。
吴晗下午正好休息，晚上才有一场和女主的内景戏。这家大排档是他选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肉串烤的非常好，保证吃了还想再吃。
锦妍到的稍早，吴晗还在路上。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
遮阳大伞下放着几张简易的塑料桌子，断了腿儿的木制长凳上，几个男人光着膀子正在喝酒闲聊。
这可真不是个约女孩子的好地点。
刚开始，她还害怕吴晗看中了自己的美貌，存着什么旖旎心思，不过现在看来，她完全是想多了——和有好感的女生来这里吃饭？
除非他脑子进了水！
吴晗这完全是不拘性别的把她当哥们儿了啊……
难道，她有哪里表现得很汉子？
正在锦妍胡思乱想时，吴晗终于从远处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
“抱歉抱歉，刚刚那幕NG四次，被安导骂了一顿。”他哭丧着脸，毫无形象的趴到塑料桌子上，活像一条死狗，“我擦安导嘴巴好毒，我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锦妍抿着嘴不停地笑。两个人点好菜后，她刚要安慰两句，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她冲吴晗“嘘”了一声，随手接起了电话。
是楚秦，找她说新剧去港岛试镜的事。
不小心听到一个“楚”字，吴晗立刻竖起耳朵，双眼也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锦妍一挂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连珠炮似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个没完，“是楚天王吗？啊哈哈我是他的铁杆粉，从小就是听他歌长大的！你们真的很熟吗是不是是不是？哎哎帮我要个签名行不行，我请你吃十顿饭！”
“我……”
“我当初入行就是因为喜欢他，想要见到天王真人，我做梦都想和他合作！！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居然能和他搭档出演《南柯》MV的时候，恨不得一把把你掐死！放开天王让我上，明明我才更合适嘛！”
——绝壁就是因为你这种脑残粉太多，我才会被黑的这么厉害……
锦妍唇角微微抽搐，“我们也只是合作关系，不怎么熟，不过楚天王很照顾后辈，还主动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剧本呢。”
“真的？”吴晗的双眼亮得吓人，就差摇尾巴了，“哎什么名字，主演定没定？”
“港岛TVB那边的，改编自日本轻小说，剧名暂定《奇幻贵公子》。”锦妍也挺想和他再次搭档，因此说得很详细，“主演我不清楚，但好像还没定下来，我只是得到了试镜机会，能不能入围还不一定——你有时间吗？我们俩合作的话也不错欸。”
“港岛那边很排外，不怎么给内地演员发送试镜邀请的。”吴晗听得脸都皱起来了，“不行不行，连楚天王都说不错，我塞钱走后门也得去看看！”
锦妍听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不停地咳嗽，脸都呛红了。
简直……丧心病狂！
结果，好好的撸串午餐，最后硬是变成了吴晗粉丝的专场提问会。
而锦妍，也在剧组的杀青宴后，轻松写意的飞回了上京。
这部电影上映后，依安亚彬的能力，至少能拿两个国际大奖；而她跟着水涨船高，可以先从大制作配角做起，慢慢提高演技，间或再接几个电影配角……
她把一切规划的很好，殊不知，现实与她所想完全南辕北辙——
京城里，正有一枚正在酝酿的重磅消息，蠢蠢欲动的等着她回来后发酵爆炸……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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