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楚墨语气沉痛的回答。
11星区疗养院，病房后是一大片草坪，绿草如茵，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像是星星一样点缀其间，在这里住着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大脑损伤患者，肢体损伤在沃克联邦医疗系统里不过算是‘小伤’而已。
楚墨走向草坪一角，走向树荫下躺椅上的那个人影。
“你来了。”他轻声说着，转头看向楚墨。
楚墨看着他苍白的脸，虚弱的神情，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唇，虽然知道他只是退出这个电影世界，却有了种生离死别味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谨言看着楚墨的面庞，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收敛，本来想利用自己的‘临死’讨点福利，却骤然发现三个月不见，楚墨身上的气质和这个世界融合得是如此之好，好到让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她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他突然变得慌乱起来。
像是本能在提醒他，如果这次没有把握好，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一样。
在这种来势汹汹的慌乱下，萧谨言忘记了原本打算做的事，他撕下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
一直以来，虽然相对于楚墨，萧谨言显得较为主动，但实质上，他和楚墨一样的。
他是傲慢的，是抵触的，是矜持的等待着对方先探出那一步，生怕失去了神秘的面纱，露出里面不够洒脱，露出里面像大多数陷入爱情里的笨蛋一样忐忑不安的真实的自己。
“墨墨，我爱你。”
楚墨猛的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萧谨言。
萧谨言说了这句超出人设的话，身体骤然一震，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膛的衣服。
“别说了，我知道。”楚墨蹲下来，有些无措：“你……快去吧。”
话说出口，楚墨顿时有些尴尬的黑了脸，虽然知道真实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情景下说出口，总有点叫人快去死的味道。
萧谨言没有在意楚墨的话，他焦灼的抓住楚墨的手：“你会回来的，对吧？”
“当然。”楚墨奇怪的看着他。
萧谨言也对自己感到莫名其妙，感受到死亡的味道越来越逼近，他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看在我快死的份上，答应我，好吗？”
“什么？”楚墨微愣的看着他。
下一刻她发现萧谨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一朵紫色的小花，他认真的将小花的根茎仔细编织交缠，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明明苍白病弱，却俊美得不可思议。
很快，小花根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环，花朵在圆环上尽情绽放。
萧谨言一言不发的执过了楚墨的左手，将她的防护服手套按开，露出里面白皙的纤手。
意识到萧谨言的举动，楚墨脸上一热，下意识的将手指缩回去，握紧了萧谨言托住她的手。
萧谨言没有多做言语，而是拿着她的手，凑到了自己的唇边，虔诚的在上面印下一吻，接着抬眼看着楚墨，那眼神是如此忧郁，又是如此温柔。
楚墨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了。
萧谨言缓慢，却又认真无比的，将那朵小花做的戒指套进了楚墨的无名指。
楚墨呆呆的看着指尖盛开的紫色小花，被萧谨言的手拉着，落在了他染血的唇边。
躺椅上，萧谨言闭上了眼，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像是睡着了。
……
重重黑暗过后，终于有了光明，萧谨言睁开眼帘，看到了虚拟舱外等待着的虚拟中心人员和萧父萧母的脸。
萧谨言慢慢的从虚拟舱里坐起来，耳边听到了来往忙碌的工作人员说着‘谢天谢地，只差最后一个了’、‘一天’、‘三十倍时间流速’等模糊的词句。
经过一连串反复的检查确认身体无恙后，虚拟中心负责人和白发苍苍的何老来到萧谨言面前，给他解释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楚墨什么时候能醒来？”萧谨言看出了两人的刻意回避，突然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负责人语声一顿。
萧谨言心里嗑噔一跳，不安袭来：“怎么了？”
负责人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陆主任，怎么回事？我们家楚墨的情况？”楚天清昨天就来了，问话时身边站着今天赶来的楚天正一家三口。
一旁的何老看了一下萧谨言，又看看楚家人，凝重的开口道：“目前我们询问过所有醒来的演员，综合他们停留的时长和在镜像世界里的经历，证明楚墨是那个精神波动和那个镜像世界契合度最高的人。”
“这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楚天正沉吟了一下问道。
面对一个体制中人，地位不低，何老知道打官腔掩饰不过去，实话实说：“准确的说，我们不确定她和那个世界契合到了什么程度，理论上来说，如果她在那个世界里一直不死，现实里就一直不会醒来。目前来看，她并不知道她处于一个从未开辟过的电影世界里，所以不会主动选择脱离，而是会一直加深探索。”
“探索也有一个头吧，在发觉停留时间太久之后，她应该会回来才吧？”萧谨言皱眉。
何老的神情并没有轻松，反而露出苦色：“镜像世界和现实达到了百分之百的虚拟度，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很容易就会出现意识错乱，就像周庄梦蝶，对于人的意识来说，如果把镜像世界看作真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又何尝不是真实呢？
在镜像世界里，因为世界排斥而死亡，不会对大脑造成任何损伤，而在镜像世界里意外死亡，就会对精神产生一定的损伤，最严重会出现记忆衰退、精神萎靡，不过这都还好，最可怕的情况是沉溺在镜像世界中时间太长，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在镜像世界里寿终正寝，精神意识，或者说脑波也会跟着死亡。
所以在意识的世界里，可怕的不是被别的因素‘杀死’，因为那都是暂时的，而如果意识里自己认为自己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没有一点挽救的余地。”
“我们不能强行中断意识连接吗？”
“我们还没有那种技术，现在强行中断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她精神瘫痪变成植物人，一种是过度刺激导致脑死亡。”
楚天清脸色白了白：“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何老点了点头。
萧谨言沉默的握紧了手。
……
军情处，直属负责人：“t324，由于你这半年来友谊的在职表现，11区军情处现在正式举荐你进入外域九号基地任职，正式就职伪装者，个人编号h4235。”
九号基地，精英行动队队长：“干得好！h193，你是我任职以来见过最优秀的新人，天生的伪装者！”
外域战场，异族指挥官：“……h26！7小队快离开所属位置，沃克联邦人的名字全部是按照能力排布的，这说明她是整个职位上排名26位的强者！”
联邦总部：“h1,作为联邦最优秀的精英之一，你现在可以选择一个星区担任最高决策者。”
“我选择……11星区。”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k11。”
三年，她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变成了如今的k11。
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强大的精神意识得到了完美的释放，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尽情的发挥着自己的天赋，攀上一座又一座的丰碑，成为了整个联邦的传奇人物。
她好像天生就懂这里的规则，天生就对这个世界熟悉透底，熟悉到，她好像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记忆里那些浮浮沉沉光怪陆离的地球人记忆，遥远得就像是一场梦境——由于她失去爱人造成心理创伤造成的梦境。
外界极为熟悉k11的人都知道，她的战友兼恋人，在三年前感染了罕见的返古退化症衰竭而死，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和创伤，不仅让她无法接受众多的追求者，也让她有时会对世界真实性产生怀疑，继而发展出自杀倾向，这个病症，在三年来众多医生的坚持不屑的开导和治疗下，渐渐减轻，已经快要痊愈了。
k11本人也这样认为，向来冷静的她很好的封闭了那一份难以捉摸的情感，继续过着充实的人生赢家生活。
工作闲余，她有搜集宇宙奇物研究的嗜好，收藏摆满了巨大的个人仓库。
某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怀着悠闲的心情，k11走进了仓库，检索起自己的藏品来。
手指漫无目的的在一个个收藏柜标签上划过。
“不对……”
翻遍了所有藏品，k11皱起了眉头，少了什么，在她的感觉里，应该还有一样没有琢磨出用途的东西。
回想了一遍所有东西的来历，包括它们具体放入仓库的时间，在k11强大的脑力下只用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而彻彻底底的回想了一边之后，k11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
不对……还是有什么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少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
k11越来越焦躁，来回的在仓库里踱步，向来习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她，对于此时超出控制的东西感到本能的难受。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凭着本能走到操作台前，输入了一个从来没有的收藏柜编号。
“咔嗒”一声轻响，一个收藏柜出现在她的脚边。
k11的心率加快，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慢慢的伸出手指，在收藏柜上按了一下。
收藏柜应声而开。
k11看着里面的东西，眼睛猛然睁大。
不是她预想的东西，但却是出乎她意料的东西。
巨大的收藏柜里，孤伶伶的躺着一朵紫色小花编制的圆环。
“墨墨，我爱你。”
“你会回来的，对吧？”
她拿起那枚小小的圆环，整个身体从脚下起，突然飞速崩解，崩解的肢体化为极为细小的碎片，再化作更小的尘埃，最终，她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
虚拟科技中心，几个工作人员正在闲聊。
“整整一个月了。”
“是啊，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停了所有的工作来守着。”
“楚墨家里人也只是每天都来，他居然直接住在这里了，我以前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绯闻，结果居然藏得这么深。”
“她消失了这么久，有没有人察觉？”
“还好，网监部每天都在监控，她的经纪人给出的说法是这次虚拟电影拍摄非常劳累，用楚墨以前的照片说她出国休息一段时间了，目前还没有人察觉，不过时间太长就有点难办了。”这个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其他几个演员上面打过招呼，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不过现在虚拟电影的热潮都还没褪过去，很多个导演的自定义视角电影都出了，那几个演员处在风口浪尖上，想要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到时候其他演员一出现，唯独没有楚墨的话，那就等于明摆着有问题了。
楚家人来了一趟，问过工作人员楚墨的身体情况后，准备离开之前，楚伯母看着日渐憔悴的萧谨言嘱咐道：“谨言，你还是搬回去吧，每天过来一趟就可以了，住在这里辐射大，饮食也不健康，你的心意我们懂，只是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另外三个楚家男人此时看他的目光比起一个月前也温和得多了，一旁添了很多白发的楚天清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个月，萧谨言除了守在虚拟中心，还兼顾攻略了楚家人，楚伯母对他的称呼也经历了‘萧先生’、‘小萧’到‘谨言’的变化，甚至三天前楚天清还和萧父萧母见了一面，只是压着楚墨的事，双方只是互相宽慰了一番，并互相表达了若是楚墨醒来，很赞成子女交往的意向，如果醒不来，自然是万事休提。
萧谨言微笑起来，正要说话，突然，一旁沉寂了一个月的虚拟舱亮起了绿光。
黑暗中，楚墨听到了几串凌乱的脚步声，缓缓的掀开眼帘。
全文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