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楼下吃饭聊天的人都迅速散了,各自回房歇息。
刘疾休与於小鱼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也回到自己的房间,读了几页《春秋》,才睡去。
迷糊之中,刘疾休隐隐嗅到一丝清香。
令狐师父曾教过他辨识各种迷香。鼻翼扇动,他已判断出这是一种鸡鸣狗盗之徒惯用的“瞌睡虫”,能让人短暂昏迷,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会醒来。
但是刘疾休今天多喝了点酒,而且根本没想过要提防歹人使诈,只得在心底暗叫一声惭愧,丢了师父的脸,便昏睡过去了。
一座苍翠掩映的琼宇,三重厚实高大的红门。穿越幽深曲折的回廊,步入空阔寥寂的殿堂。
刘疾休跪在殿堂中央,双手扶地,额头轻触冰冷的地砖。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静候银发红颜老者的到来。
“咨谋,抬起头来。”
一个沧桑而雄浑的声音从刘疾休身旁飘过,一串坚毅沉稳的步履踏向了正前方那把熠熠生辉的四方椅。
我不叫咨谋,我叫疾休。刘疾休在心里纠正道,缓缓地抬起头。
老者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重申道:“你是咨谋,不是疾休。不知哪个不学无术之徒给你取了一个如此粗鄙的名字。咨谋啊,你最近的功课有没有偷懒啊?你把《过秦论》背给我听听。”
刘疾休挺直身子,朗声诵道:“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刘疾休开始还背得较为流利,后半部分就有些吞吞吐吐了,声音也含混不清。到最后,自己都停了下来,低着头,等待老者的责罚。
老者端坐在四方椅上,缓缓张开眼睛,声音依然威严庄重:“咨谋,一篇《过秦论》都背不下来,说,你在干些什么?”
刘疾休知道自己是在睡梦之中,但依然很害怕。
他已记不起从何时开始,多少次在梦中与太爷爷相遇。太爷爷的影像一直都是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太爷爷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声音里也没有一丝笑意。
刘疾休埋下头,异常惶恐:“请太爷爷宽恕。您要求我识记诵习的内容,我从不敢怠慢。只是近日诸事不顺,心绪不宁,就有些混沌了。但我一定以勤补拙,天天向上。”
“咨谋啊,时日不多了,你一定要倍加用功啊。”太爷爷拍打着椅子的扶手,“你此次进京,更是琐事缠身,险恶重重,想勤学苦读也没功夫啊。”
刘疾休趁着酒性,斗胆地问道:“太爷爷,我一个狱卒,只要识得通告粗懂讼律就成了,读《论语》、《中庸》何用?而且,我喜欢的是《离骚》、《诗经》……”
“放肆!学什么,不学什么,岂由你决定?”太爷爷喝斥道,“你是不是要学你那个张狂的爷爷,要作自己的主?那你就滚吧,滚回杜城,天天与那些龌龊鼠辈纠缠,养家糊口,碌碌终生!”
“太爷爷,我错了。”刘疾休屈膝爬行,太爷爷已拂袖而去,那重重的叹息,如千钧巨石撞击他的胸膛,承受不起。
刘疾休狂呼一声,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发现还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全身大汗淋漓。
刘疾休每次梦见太爷爷,太爷爷都是怅然而来,悻然而去。刘疾休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漠,毕竟是梦而已,何须当真?但刘疾休却无法将梦境与现实分开,他总是谨遵太爷爷在梦中的教诲。
刘疾休想起了睡梦前的遭遇,伸手一摸,枕头下面的钱袋不见了。
刘疾休又惊出一身冷汗。这可如何是好?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到京城吗?小鱼儿两姐妹岂不把他笑死?
刘疾休点上灯,在房间里仔仔细细搜了好几遍,还是一文钱都没找到。他推开房门,差点与鱼小芋撞个满怀,急忙后退一步,顿觉双脚乏力,跌坐在地上,更是惊得刘疾休头皮发麻,心脏都蹦到嗓子眼了。
他强制镇定下来,屏住呼吸,暗叫一声起,双腿在地上蹭了两下,并没有站起来。他听得一声轰响,好象自己的七筋八脉都断了。
刘疾休知道,自己的武功尽失了,看来先前的判断是错误,可酒意深沉,又能怎样,唉,想不到自己才入江湖,就栽了,而且栽得又深又惨。自己可是令狐二的徒弟啊。
“疾休哥哥,你怎么啦?”鱼小芋没想到自己一下就把刘疾休撞倒了,爬都爬不起来,急忙伸手来扶。
刘疾休侧身翻坐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没什么?可能是昨晚酒喝多了,头还有些晕。小芋头,你找我什么事?”
鱼小芋见刘疾休一脸轻松的样子,便没多想什么,对他道:“刚才伙计不是叫客人们都下楼吗?我见你房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你走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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