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心慈并没有吴佳范想得那么脆弱,只见她挺起腰板,向吴佳范道:“三师父,无论文哥哥是生是死,我都要见到他。”
吴佳范感动地点了点头,道:“此情至坚,雯妹,烦你成全了。”
陆依雯哼了一声,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说着,便领着吴佳范、诸葛心慈去囹圄。
但陆依雯的其他姐妹却没有要跟随的意思,她们先是解开了被吴佳范制伏的几个姐妹的穴道,然后彼此对望一眼,均是颇为疑惑、颇为怨恨地望着陆依雯的背影。这代表着什么?想必那三个人是根本无法体会到了。
路上,陆依雯拿出了一颗药丸,命吴佳范服下,并道:“化骨丹,有止血疗伤之奇效。”
吴佳范撇嘴道:“化骨丹?怎么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哦,是了,鬼庄的东西,见怪不怪好了。”
陆依雯嗔道:“你不吃就算了。”说着,伸手欲要夺回。
吴佳范虽已受伤,但手法依然灵快,简单地拆了几招,陆依雯怕他伤势加重,也就不抢了。吴佳范服用了药丸,轻佻道:“只要是你给的,即便是毒药,我也照吃不误。”陆依雯嗔怪道:“还是老样子,这么油滑。”吴佳范只是微笑。
诸葛心慈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诙谐打趣,她此刻要做的,就是见到文志双,哪怕是尸体。
他们三人快要走到了密室的尽头,这尽头即是囹圄的方向。
诸葛心慈的心在往下沉,她丝毫没有听到文志双的声音。她知道,即便是再沉闷、再寂寞、再孤独,文志双也不可能就这么自甘静寂、颓废下去。除非……她不敢想,她真的害怕想象。
何止诸葛心慈,吴佳范的心也在往下沉,适才与陆依雯的说笑实属情不自禁。可是,现在的他却丝毫没有心思再同陆依雯讲上哪怕一句诙谐打诨的玩笑话了。
陆依雯在黑暗的走廊里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她是否能够理解并体会诸葛心慈的心情呢?应该是这样,因为她没有再出言讥讽中伤。
远处有光,微微的光亮,是囹圄方向发出的。囹圄本该是阴沉而寂寥的,可鬼庄的人不想临死之人走得过于萧索,还是准备了一盏微弱的枯灯。
对于极力要摆脱死亡的人来说,这盏灯反倒不如没有,因为这盏灯反而会使将死之人更为恐惧。
但是,这盏灯却是文志双和那人的福音,正是因为有了这盏灯,他们才能够彼此熟悉对方,彼此欣赏对方。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盏灯,他们才能相视大笑,相互倾诉,在穷极无聊、百无聊赖中坦然面对并准备接受鬼庄的折磨。
三人走近囹圄,忽然听到了文志双发出的声音,这让吴佳范、诸葛心慈大为释怀——他并没有死!
特别是诸葛心慈,所谓悲喜交集,亦不过如此尔。适才的悲痛欲绝登时化作了一场梦魇,此刻似一觉醒来,之前的恐惧与哀恸倒像是恶梦中的嘤嘤哀泣,虽刻骨铭心,可毕竟已如风般烟消云散,再不值得自己去想了。一声并不微弱的声音,已经足以告慰,令自己喜极而泣,他,并没有死!
但陆依雯却很是疑惑——他难道真的不容易死?
的确,文志双并没有死,他本不容易死,而且不仅他没有死,那人也没有死。不仅如此,文志双还在朗诵着《史记·滑稽列传》中的一篇文章。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且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之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
吴佳范听着,微笑道:“这小子倒真是有闲情逸致。”陆依雯也道:“之前我就觉得他非比寻常,果不其然,都这个样子了,还能这般气定神闲。《史记》中的《滑稽列传》竟也让他拿来自娱自乐。”
诸葛心慈由于听到了文志双的声音,心情比之前那是好了许多,至少可以展露出甜美的笑容了,只见她愁黛微蹙,苦笑道:“淳于髡滑稽多辩,应对自如,想是文哥哥既有钦佩之意,亦不乏自谴之举。”吴佳范道:“还是你了解他。”
文志双的声音又传来了,“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在前,执法在旁,御使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
陆依雯感叹道:“佳范,我看还是放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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