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追梦、徐明谨、许宝钗三人抬起头来,众人方才自喧嚣的吵嚷中看过去,不觉大吃一惊,听得有人“咦”的一声,“哟嚄!三人一台戏,一个小白脸,两个唱花旦,不用化妆,立马可以登场演出了……”
追梦使了手段将酒渗出“涌泉穴”,而徐明谨、许宝钗却是实打实地喝进肚子里了。追梦看时,二女已然双目迷离,脸儿霞飞双颊,当即歉然道:“真傻呀,喝不下去,倒给我便是,后边的酒,追梦包了。”登时赢得阵阵掌声。
“追梦少爷,深藏不露呀……”“追梦少爷,这是英雄救美吗?美美这一碗,也喝不了了……”
两三个时辰后,还能够坐着大呼小叫的,就只剩下金世眠、古月胡、洪次玉、胡思文、田秉义、花美美,以及追梦、徐明谨、许宝钗等九个人了。入口最多的,数金世眠、古月胡、洪次玉,他们仨每轮必喝;其次是胡思文、田秉义、花美美,他们分别咏唱了五阙诗文,各自少了五碗酒;再数将下来,便是追梦了。而徐明谨、许宝钗各吃一碗。此时二女醒酒过半,仅存淡红,愈发粉嫩娇妍。比之花美美,或李丽红,并不逊色多少。“梦里水乡”当真出离尘世,山美水美,乃物华天宝处,钟灵毓秀地,一应事物,都是从诗情画意里走出来的。
然而,最是令人震撼的,当数追梦了。十几碗的酒喝下去,不伤神,不上色,仿佛深不可测。古月胡暗自嘀咕,百思不得其解……
“追梦徒儿,今日你终于叫我师父,为师便是死了,也值得!后面的酒,算为师的!”追梦吃吃娇笑:“暂且不用师父帮忙。嗯,若是您不再念叨那师清玄,俺可以天天叫你师父,不怕磨破嘴皮。可否?”古月胡怔愣一下,似乎被抽中痛处,心里权衡再三,方才应道:“为师是个糊里糊涂之人,此事委实难以取舍。这样吧,咱师徒俩来场豪赌,若是徒儿赢得了师父,定当忘了那师姑娘,如何?”“赌甚么?”“酒!”
除了武功和酒之外,古月胡与追梦对赌,从未、或者几乎没赢过,一连十年。但见追梦神态悠闲,嬉戏道:“师父可得想好了,印象里,输的一方,总是师父您啊!”“愿赌服输!徒儿记得,这是为师的强项,既便是金世眠,也不敢说他第一。”
一旁惹恼了金世眠,接口嚷道:“金某不曾赢你,却又几时输与谁人?”“那好,你也加入,咱仨一战排座次,定输赢!”金世眠豪情勃发,一掌拍下桌角,喝道:“拿酒来!”
洪次玉等人步态略带蹒跚,却是乐得充当看客与酒保,有的拎坛子,有的忙斟酒,有的为汤馔加热……倒是花美美更有创意,问说是否有乐器,愿意拂琴助兴。古月胡闻之大笑,不迭声叫好,率先连尽三碗。
稍顷女婢抱来一张古琴,安置妥贴,花美美调弄几下,甚是满意。金世眠看向追梦,说道:“适才那首叫做甚么来着……‘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听来感伤而意境高远,适合下酒。”古月胡拍手附和。而花美美只听得这三句,立时也被带进了那远方羁旅的苍桑里了。
那日沦陷于东平城大门户街,追梦见识了花千种的高超琴艺,而在场的商秋之堂兄商毅,自称是位琴师,想来花美美亦有一定的造诣。于是追梦将未来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全文,抄写与花美美。
虽然只是短短五句话,不沾任何一个“秋”字,却将远方郊外深秋的萧瑟离愁,天涯羁旅的苍桑落寞,写得淋漓尽至,不愧“秋思之祖”。花美美一遍一遍地反复吟咏嚼读,一次一次地谱曲弹唱,不知不觉,已然水到渠成,引起共鸣。那时,不喝酒的人儿,随曲韵手舞足蹈,走进各自想像的情景里;喝酒的人们,情感尤其浓烈,而且自作多情,那些陈年往事,朋友亲眷,佳人偶像,他们不在身边,不知过得怎么样?今夜雨潺潺,琴韵如丝线,金世眠想起了谁?人尽皆知,古月胡想的是师清玄!而追梦,仿佛醉入了梦里头——他正在“天上人间”那座“宇宙王神庙”里,静静地陪伴神仙姐姐梅小白,看着那片能知“过去与未来”的墙面——这片魔幻的荧墙啊,张扬冻在一个巨大的冰球里,不知多少年了!梅小白的泪,流进心里,热炙炙的,如火山深处滚烫的岩浆——甚么时候才能积攒足够的能量,将张扬解冻,抱在胸前……
“追梦,他醉了。”古月胡着人冲泡一壶浓茶,斟一碗等着降温,复取来一条热毛巾,拭去额头、脸上、脖颈里的汗水,嘴里喃喃道:“终于赢了徒儿,却害他伤了身体,想想也是得不偿失啊!悔之不该……”
金世眠等人也都围坐了过来,见其脸儿酡红如花,摸其额上似烈火烹油,而眼神迷醉,各自责备没能劝住少喝。
这其间,花美美的琴声突变,切换成名动江湖的那支乐曲——《十面埋伏》!那苍凉激越的音符,仿佛幻化成无数把滴血的飞刀剑戟,杀伐在一起。而那金戈铁马,西楚霸王左冲右突,虽死,宁毋过江东的豪情,将人们带入那久远的古战场里……
“温一碗酒等着,待本少爷单枪匹马冲危阵,定将那虞姬救回来!”追梦猛然酒醒,冲花美美嚷道:“这便是那曲《十面埋伏》吧,重奏一遍助兴!”
原来,那首《天净沙.秋思》最是消魂,端得不同凡响,顿将追梦带入无边感伤的情景里。因为过于沉迷,竟是忘了将喝下去的酒导出“涌泉穴”。及至《十面埋伏》曲调音律杀伐声四起,方才惊觉,并在众人的自责与叹息里,悄然启动意识能量,将沤在体内的酒精一一自“湧泉穴”排出来。那张醉酒“关公脸”,即时抹去,如初。
众人亲历这短暂而不可思义之转换,一时懵圈,而后叹服,惊为天人!
这场豪赌,一口一大碗,谁也止不住,且高潮迭起,而看点,全都集中在追梦身上。随着《十面埋伏》曲乐渐入佳境,追梦着魔般边饮边弹边哼唱,仿佛身前摆着一张看不见的古琴,任其恣肆挥洒,与稍远处花美美的弹奏手法,居然惊人地吻合。或拈指,或贴键,或跳音,随情景切换自如,而抹、挑、勾、剔、打、摘、拂等等手指的细微,搭配肩、臂、腕抖动运劲,自然流畅。渐渐的,那十指连晃的手尖弧线,宛如蝶儿飞来飞去,却是将喝进去的酒,自指间悉数弹出,迷幻出一团渐大渐浓的水雾,掬一捧可以醉人!金世眠、古月胡终于看出端倪,各自作声不得,只得叹服。
胜负已分,时候进入子时,几人谈兴犹自浓厚。洪次玉道:“追梦少爷,啥时习得那‘弹酒神通’?好玩而实用,可否教与姐姐?让姐姐也能赢师父一回,过把瘾!”瞟向师父金世眠,咭咭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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