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夜时分,我还是毫无睡意。
我可以确认胡爱婷在“1·18”碎尸案中的关键作用,她肯定知道袁梦雨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男人是谁。但她是否与眼下的“12·23”碎尸案有关系这一点,我心里还是很模糊。
装神弄鬼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何要徘徊在碎尸残骸第一发现地荷花路?为何会时常出现在袁梦雨的宿舍?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求助电话?她真的是胡爱婷吗?不对,我蓦然发觉,自己先前的思路太过狭窄。除去凶手故弄玄虚,除去胡爱婷,难道没有第三个人选了吗?
当然会有!那么动机呢?是想通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不理智的手段,让警方重新关注“1·18”碎尸案?还是说她因为对“1·18”碎尸案有深度痴迷,导致患上某种精神疾病呢?最关键的是,她是不是一个知情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女子如此费尽心思,想来必定与“1·18”碎尸案有某种瓜葛。
次日一早,我急着到专案组找李副局。原因很简单,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1·18”碎尸案,我希望他能给出一些当年在案件调查中表现反常的女性名单。
李副局现在是专案组、积案组两头跑,可谓异常辛苦,但丝毫没有改变他早到的习惯。平日里,他总是第一个到专案组报到的那个人,但今天有些例外,当他走进办公室时,我却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今天怎么这么早?有新线索?”做刑警的大抵都会有些直觉,而且很准,李副局先是感到意外,随即笑笑说。
“是,是有个事要向您请教……”我把自己的来意向李副局道出,强调此条线对破案有多少帮助还不好说。
李副局如今对我已是十分信任,所以对我的请求也未有他想。他放下包坐到椅子上,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子,说道:“说起举动怪异的女人,倒还真有一个。其实我给你的那本秦瀚文写的书并不是我买的,是有人快递到积案组的。我当时觉得邮寄人的举动有些蹊跷,怀疑这个人可能知道内情,便顺着快递上写的邮寄人信息查找一番。结果发现信息是假的,后来通过邮政大厅监控录像,终于发现邮寄人的身影,之后又费了些周折才找到她。她叫苏情,是袁梦雨的高中同学,两人在高中时关系特别好,毕业后袁梦雨考到了首都大学,而她也考到本市师范学院。她说,她一直关注袁梦雨的案子,偶然买到《礼物》那本书,发现其中有影射案子的情节,便给警局寄来一本,希望能对破案有些帮助。随后我们对她进行了调查,未发现可疑之处。但事情到这儿还没算完。2008年底,本地一个网络论坛上出现了一篇全面分析‘1·18’碎尸案的文章,文章虽只是个人臆想,与案子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当时还是造成不小的影响。我们通过IP地址找到发帖的人,竟又是那个苏情,讯问动机,她说希望引起大家关注,从而让案子能得到重新调查的机会。”
李副局果然是“活字典”,给出的人选正是我要找的嫌疑人类型,我急切地问道:“苏情在本市吗?”
“在。她大学毕业不久就嫁人了,丈夫是她的同班同学,本地人,家境非常优越,支持她开了一家美容院。”李副局从包里拿出一本外皮有些破旧的笔记本,打开来,翻找了一会儿,须臾,他把笔记本冲向我,指着其中一页道,“喏,这就是她美容院的地址,还有她的联系电话。”
我随手从身边办公桌上找到一张白纸和笔,瞅着李副局的笔记本记下苏情的信息,完事扬了扬手中纸片:“谢了李副局,待会儿我去会会这个苏情。”
李副局客套地说:“要不等早会结束,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您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我自己打车去就行。”我说。
苏情开办的美容院,名号便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叫“苏情美容院”。位于首都繁华区域,紧邻一条城市主干道,共有三层楼,规模不小。
我推开美容院大玻璃门,即刻有一位身着粉色制服的女接待笑吟吟迎上前来,“先生您好,您是来做美容的吗?”见我笑笑摇头,接待员又机灵地问,“那您是来接女朋友的吧?您说一下她的名字,我帮您找一下。”
“也不是。”我笑着解释,从裤兜里掏出警官证递给女接待,“我是市刑警队的,想找你们老板了解点儿事情。”
女接待双手接过警官证,仔细看了一眼,奉还给我,指着玻璃门边的沙发,得体地说:“李警官,您先坐着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老板在不在。”
“好的,麻烦你了。”我点头笑道,目送女接待由白色木质盘旋楼梯上到二楼。
屁股刚沾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我便听到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先露出身子的是女接待,紧随其后是一位身着白衬衫、灰色休闲裤,时尚白领打扮的女子。她身材纤瘦,容貌姣好,但眉宇间似隐隐带些疲惫。
“这就是李警官,这是我们老板。”从楼梯上下来,女接待引着老板来到从沙发上站起的我身前,为彼此介绍之后,女接待礼貌地退到一边。
“您好,我是苏情,请问您找我是……”苏情礼貌地冲我伸出手,一脸职业的微笑。
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手很软。“想和你谈谈袁梦雨。”
“太好了。”苏情的笑容变得真诚许多,“是不是你们又开始调查她的案子了?”见我笑笑,不置可否,苏情忙指着楼梯说,“走,到我办公室谈去。”说完转头冲候在身后的女接待轻声交代,“沏两杯茶来。”
紧随苏情踏着楼梯而上,我来到一间洁白带着清香的房间。坐下不久,茶水便端了上来,苏瑾热情催促我先喝上几口茶润润喉,再说正题。
苏情如此盛情,我倒不好一上来就提有关她嫌疑之题,只能先拿袁梦雨铺垫。他端起茶杯,浅抿两口,想了想说:“您和袁梦雨是好朋友吧?”
“对,我们在高中时期关系最好。”苏情垂下眼帘,把玩着茶杯把手,稍显低沉地说,“梦雨出事之后,我难受了好久,简直没法相信,几天前我们还睡在一张床铺上,转眼她人就没了,而且是永远的分别。”
“她失踪前,你见过她?”我问。
“是啊!”苏情不无感伤地说,“1月7日是我的生日,当天正好赶上周日,我邀请她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出去聚了聚,晚上她留宿在我那儿,我们聊了一整宿,说了好多高中时候的事……”
“你们有没有提到过有关男女朋友方面的话题?”我又问。
“我问过她,她说刚到学校没多久哪儿来的男朋友,”苏情顿了一下说,“不过她说认识了一个男作家,但也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当你看到《礼物》那本书中有影射当年碎尸案的情节,就把它寄到了警局,希望我们警方能查下那个作者,是吗?”我接下她的话问道。
“对。可是你们警察好像也没对那个作者有什么动作,倒是查了我一通。”苏情语气微带着些不忿,“所以我又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篇分析案子的帖子,我知道我的观点很幼稚,不过我的目的是希望大家都来关注梦雨的案子,从而促成你们重新调查。”
“不,你误会我们了,其实那本书的作者我们一直在调查,只是没查到什么证据而已。”我这算是替李副局解释,接着又问,“你确定袁梦雨和你提的那个作家,就是《礼物》一书的作者吗?”
“不,不!”苏情连连摇头解释,“那本书只是我偶然买的,梦雨根本没提过她认识的那个作家的名字。”
“噢,是这样……”我沉吟一阵,开始引入正题。我拿出手机,查了查来电记录,说出两个日期,问苏情能不能记得自己当时在哪儿,在做什么。
“这两天怎么了?不是要谈梦雨的案子吗?怎么问起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苏情十分诧异,一脸莫明其妙地拋出一连串问号。
我不可能透露有关案子的情况,只好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案子详情我没法和您说。我知道冷不丁问您这样的问题有些唐突,还请您不要介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当然介意,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苏情脸色暗淡下来,不快地解释,“你说的这两天,我想我都应该在婆婆家。上个月,我婆婆被查出胃癌,我和老公便搬到婆婆家住,以方便照应老人。从那时起,我的行动只有三点:单位—婆婆家—医院,而且晚上从不出门,更不会那么晚出门。我爱人和公公还有小保姆都可以证明我的话。”
苏情如此说,想必人证方面不会有问题,而且苏情眉宇间疲惫的神情,也许正是被婆婆患病所累,那这个话题暂且不说了。我再次表现出极大的歉意,但仍旧不放过追问她在12月周末以及上班之间的活动。
这回由于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苏情需要稍微回忆一下,好在周末期间的活动让她记忆深刻,所以也没用多久便给出答案。“12.22前夜那晚,我和老公还有公司的员工先是在新界口美食城聚餐,饭后到‘曼哈顿酒吧’一起迎接倒数,再后来又换了一家叫作‘夜色’的酒吧续摊。其余三天,21日放假,22日、23日我们正常上班。”
苏情说完这番话,仰着头盯着我,眼神中带丝敌意:“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会牵涉到你们要查的案子里去呢?你们警察办案总要证据吧?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无缘无故怎么找上我的?”
“这个……”面对苏情一连串逼问,我忍不住,只好有所保留地说,“12月的周末期间本市发生了一起碎尸案,案情与当年袁梦雨的案子有些类似。怎么,你没听说过这个案子吗?”
“没啊。”苏情一脸茫然,“真没听过,也可能这段时间我的心思都放在婆婆身上,与外界接触得比较少吧。”苏情态度有所缓和,“是当年的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吗?”
“这个不能和您透露,怎么说呢……”我停下话,斟酌一下说,“我没法向您透露我们是如何界定嫌疑人的,但是我可以跟您说一点,基本上当年与袁梦雨有过接触的人,都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所以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这我能理解。”苏情此时已对我少了很多戒意,脸上多了丝笑容,甚至带些娇态问,“我解释了周末前夜的行踪,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我的嫌疑了?”
“当然,不过还要讯问您的员工为您证明。”我笑着说。
“这没问题,你可以随便问,他们那天晚上在曼哈顿酒吧玩得可疯了。”苏情显得急切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要不要我现在叫来几个你问问?”
“不用,不,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曼哈顿酒吧’?”见苏瑾使劲点头确认,我拽了拽头发,心里暗骂自己,差点漏过了重要线索——“曼哈顿酒吧”,不正是“12·23”碎尸案被害人陈丽丽最后出现的地方吗!
陈丽丽当时和苏情当晚在一家酒吧,怎么会这么巧?我满脸狐疑,道:“你们是大概几点离开‘曼哈顿酒吧’转到另一家的?”
“12点之后不长时间,老公说那里还不够HIGH,所以要换一家酒吧……”苏情皱着眉头短暂回忆了一下,“应该在凌晨1点左右吧。”
“凌晨1点!”时间正好也是陈丽丽离开酒吧的时间,我忍不住提高声音追问,“你确定是1点左右吗?”
“怎么了?这时间点很重要吗?”被我这么一咋呼,苏情有些拿不准,又费力回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应该是那个时间,我记得我好像看了一下表,要不我问一下公司员工或者我老公吧?”苏情拿出手机,欲拨号,随即又停住了,叹口气说,“唉,没用,他们当时都喝高了,估计更拿不准了。哎……”苏情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我们离开‘曼哈顿’时,在门口碰见一个美容院会员,既然你这么重视时间点的问题,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苏情说着话,手里摆弄手机翻看通讯记录,找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找到,嘴里嘟念了一句:“我好像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念罢,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简单的号码,冲话筒里吩咐,“营销部,我是苏情,帮我查一个会员的电话号码,她叫陈……对,叫陈丽丽……”
什么?陈丽丽!真的会如此巧合?“曼哈顿酒吧”“凌晨1点”,莫非苏情口中的陈丽丽就是“12·23”碎尸案的被害人陈丽丽?我赶紧掏出手机,调出储存在手机里的陈丽丽照片,举到苏情的眼前,“你说的陈丽丽,是不是她?”
苏情盯着手机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就是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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