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天的夜晚，我在。娘取出一张观音菩萨贴到堂屋里去了。
我想起小时候夏天的夜晚，就在这个小院里，亲娘席地而坐，抚儿面颊，放眼苍穹，慈祥如佛，期望之情，写在脸上。我躺在亲娘温暖的怀抱里，瞪着一对小眼睛，瞅着家里的土房子、土墙头，瞧着院子里挖土的铁锨、镢镐和锄头，翘首天上星，抬头望明月，听娘讲千手观音的故事.......
现在，娘弯着腰，半跪在地上，往墙上贴那张观音菩萨的像。锅台后的土墙被烟熏得黑黑的，娘用布擦了擦，在菩萨像的纸边抹上一点浆糊，小心地贴上去。把菩萨贴好，娘歪着头，看了会儿，又在堂屋里转了一圈，走到北墙角土坯垒的放碗筷的厨子里，拿出一个碗，到灶火里抓了一把灰，放到碗里，又在厨子上面拿过几根香，划着火柴，点着了香的一头，小心虔诚地插好，浓浓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屋子。娘两手捧着闪着火光冒着香烟的碗，颤颤抖抖地走到菩萨前，恭恭敬敬地放好，扶着锅台，慢慢跪下去。娘的腿不好使，跪的时候很费力，娘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跪在地上，娘的头一下下费力地磕下去。娘磕完头，双手合掌，举在眉前，默默祈祷。
我听到了娘的祈祷声：“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保佑俺儿子考上大学吧。”
“娘，你这是干啥呀？”小妹说。
娘不跟女儿答话，还是那样祈祷。祈祷完了，娘艰难地站起来，又对我的两个妹妹说：“好闺女，替你哥给观音菩萨磕头。”
大妹默默地走过去，像娘那样虔诚地跪下了。
“娘，我不磕，要磕，让哥自己磕。”小妹说。
“傻闺女，你哥在复习功课，别再耽误他了。”
“嘻嘻，娘，你是怕俺哥不去才这样吧。”小妹说。
“傻孩子，不能这样说。看你姐姐多听话，跟你姐学，去，为了你哥哥。”娘说着已经走到里屋来拉小妹了。
小妹不像大妹那样温顺，要是平时，遇到这种事，小妹一定会向娘发脾气。这会儿，小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那么顺从地跟娘走，走到堂屋里，竟然也像娘和大妹那样虔诚地跪下去。
这个夜晚，我担心自己睡不好，九点前就上床了。我默念着：“睡吧，睡吧，快睡着了吧。睡好觉，明天精力充沛，能考出好成绩来。”谁知就是睡不着啊。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学定义、定理、公式全都钻进脑子里，像一堆虫子在里面爬，像一群群的蜂在里面飞。我不敢睁眼睛，可是眼睛就是不听使唤，总是不安静地睁开来，眼睛一睁开来，就看到好多眼睛在望着我，爸的，娘的，妹妹的，大哥的，二哥的，我的亲人们一双双眼睛都在我的眼前转。亲人的眼里含着期待和鼓励。还有那么多挖苦和嘲笑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撕扯着我的心。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大得像个斗笠，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像颗即将爆炸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轰隆一声，我的脑袋连同我的身子一下子全完蛋，在一瞬间整个地化为烟雾。睡不着，心里就着急，一着急就更睡不着了，为强迫自己入睡，就默默地一、二、三、四、五……没完没了地数起数来，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我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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