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几天,魏无羡便发现他可能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顺手牵来的这只花驴子,太难伺候了。
明明只是一只驴子而已,却只吃新鲜带露水的嫩草,草尖黄了一点,不吃。路过一农户,魏无羡偷了点麦秸秆来喂它,嚼了几口,它呸的吐了,比活人吐唾沫还吐得响亮。吃不好,便不肯走,发脾气,尥蹶子,魏无羡好几次险些被它踢中。且叫声极其难听。
无论是作为坐骑还是作为爱宠,全都一无是处!
看到魏无羡是这么评价自己的,本来站在后头啃苹果的小苹果不由得大声的抗议了起来,而且,叫声极其大且难听。【简单来说,就是电动车的报警声音了】
在场的众人不免捂上了耳朵,蓝忘机望了眼小苹果,它瞬间叫不出来了。一些小辈都没想过蓝家的禁言术还能禁驴的言,实在佩服至极,也很感谢含光君挽救了他们的耳朵。
而蓝曦臣望向了蓝忘机笑道:“忘机,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
蓝忘机道:“我知道了,兄长。”
众人看着这蓝氏双璧,实在琢磨不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饶是云梦双杰【云梦妯娌】到现在都不知道。
魏无羡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剑来。那把剑现在多半被哪位大家族的家主挂在墙上当做战利品向人展示吧。
拉死拽活地跑了几段路,路经一大片村庄的田地。烈日灼灼,田埂边有一棵大槐树,槐树底绿荫浓浓,还有一口老井,村民在井边放了一只桶和一把瓢,供过路人解渴。花驴子跑到这里,怎么也不肯走了,魏无羡跳下来,拍它尊臀道:“你还是个富贵命,比我还难伺候。”
驴子喷他。
看到那个驴子如此这般,他心中的某个想法更加想做了。而小苹果只觉背后嗖嗖的发冷。【哈哈,大家慢慢猜忘机到底想做什么哦】
百般聊赖间,阡陌远处走来一行人。
这些人身背手编竹篓,布衫草鞋,从头到脚一股乡野村民的土气。里面有个小姑娘,一张圆脸,相貌勉强算得上清秀,也许是烈日下走久了,也想过来乘凉喝水,但见树底下系着一头砸蹄乱叫的花驴子,还坐着个涂红抹白披头散发的疯子,不敢过来。
魏无羡从来自诩是怜香惜玉之人,见状挪了挪窝,挪出一片地,去折腾那头花驴子。那群人见他无害,这才放心走来。个个满头大汗脸颊通红,扇风的扇风,打水的打水,那名少女坐在井边,似是知道他存心相让,对魏无羡微微一笑。
看到这里,某个孩纸的醋坛子打翻了,魏无羡都闻到了那一股陈年老醋的味道,蓝忘机对着魏无羡说道:“魏公子,请问何为怜香惜玉?”
魏无羡知道他是在吃当年在玄武洞里替绵绵当哪一个烙铁的陈年老醋。但他还是拼命地压制着自己不笑,随即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哦,不知蓝二公子此话何意?”
蓝忘机挑眉说道:“魏公子应该知道蓝某的意思。”
魏无羡突然觉得腰间一凉,因为他看到了蓝忘机眼神中想天天的意味。瞬间笑道:“咳咳咳,二哥哥。我们能不能好好地看戏?”
蓝忘机挑眉不语。而江澄看着蓝曦臣默默地将自己的抹额绑在眼睛的蓝曦臣问道:“蓝涣,你又在干什么?”
就在蓝曦臣要将抹额重新系回额间的时候,江澄一把拉过他的抹额,拉在手里把玩着。蓝曦臣也就任由他玩了。然后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复道:“晚呤,你不懂。刚才忘机的眼中分明是一幅滚动的CGT啊。”
江澄望了眼蓝忘机,不由得想道:“真心好奇蓝涣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中一人手里持着罗盘,望望远处,低头困惑道:“为什么都快到大梵山脚下了,这指针还是不动?”
这罗盘刻纹和指针都甚是诡异,并非普通罗盘。不是用来指东南西北的,而是用来指凶邪妖煞的“风邪盘”。魏无羡心知,这是遇上一家落魄拮据的乡下散户了。除了阳春白雪的优渥世家,也有不少这样闭门自修的小户。魏无羡寻思,说不定是从乡下赶来投奔哪个沾亲带故的大家族的,或者是去夜猎的。
领头的中年男子边招呼人过去喝水边道:“你那罗盘是不是坏了,回头给你换个新的。还有不到十里就是大梵山了,咱们不能久歇。风尘仆仆了一路,要是就在这里松懈,落在后头让人抢了先,那就不值当了。”
果然是夜猎。许多仙门世家喜好风雅,称游历四方、除魔降妖为“游猎”,又因为这些东西常在夜晚出没,亦称其为“夜猎”。修仙家族何其之多,然而扬名立万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如果不是祖辈积累丰厚,普通的家族想列入上位跻身名门,在玄门之中博得声望和尊重,必须拿得出实绩。擒下凶残的妖兽或是为祸一方的厉煞,家族说话才有分量。
这本是魏无羡的拿手绝活,可他这几日在路上奔波,闯了几个坟,猎到的都是小鬼。他手头正差一只帮他作威作福的鬼将,心下决意也去大饭山碰碰运气。若是个好使的,便抓过来收着用。
蓝家小辈默默地看着现在一脸无害的魏无羡,怎么也没想到他是怎么去刨坟的。
蓝景仪默默的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跟着魏前辈刨坟的。”
众人纷纷点头,毕竟上回跟着魏无羡去刨坟时差点吓得魂归天外,愣是晚上一起抱着睡。
那行人歇够了脚,也准备上路了。临走之前,那名圆脸少女从背箱里拿出一只半青不红的小苹果,递向他:“这个给你。”
魏无羡笑嘻嘻伸手去接,那只花驴却昂头龇牙去咬。魏无羡赶紧一捞。见这驴子对这只小苹果垂涎不已,福至心灵,捡了一根长树枝和一条渔线,吊着这只苹果,挑在花驴子头前。花驴子闻到前方苹果清香,很想吃,追着那只总也差一点点的苹果,昂头前冲,竟比魏无羡所见过的所有名马驹都要快,一骑绝尘!
蓝景仪看着后面那个现在试图破开禁言术的小苹果,看着他肥胖的身体。回忆起他在云深不知处时,那头不断吃吃吃的驴子,都快吃成猪了好不好。他嘴角抽了抽吐槽道:“它真的能跑那么快吗?”
金凌难得没有反驳蓝景仪的话,附和道:“就是,他哪有我家的仙子聪慧可爱。”
仙子听到金凌在叫它,几声嘹亮的狗叫划破空间,便欢脱的朝金凌奔去,好巧不巧,他刚好经过了魏无羡,又刚好的蹭了一下他的脚。
一秒~两秒~三秒~
来自某个魏见狗怂的尖叫真真是冲破了空间:“啊啊啊!!!蓝湛蓝湛,二哥哥,江澄师姐。有狗啊啊啊啊!!!”
然后他便缩在蓝忘机的怀里瑟瑟发抖。江澄在听到魏无羡终于像以前一样,再见到狗的时候终于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虽然在那个蓝二的后面,但还是心情大好。但他还是板着一张脸皱眉道:“金凌,管好你的狗,被再让他乱出来。”
金凌看了眼在缩在蓝忘机怀里的在瑟瑟发抖的魏无羡,对着面前的仙子道:“仙子,你坐下。别再乱跑了。”
江厌离温柔的望了眼正在安慰着魏无羡的蓝忘机,还有那正一脸温柔的看着江澄的蓝曦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宛若六月云梦莲花开,温柔至极。她不由得倚在了金子轩的肩上,轻轻的说道:“阿澄和阿羡真是嫁对了人,即使同为男子,但却可以将自己的余生交付给一人。”
金子轩将她揽进怀里,轻轻的吻在了他的额头笑道:“嗯,我也愿意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阿离你。”
江厌离不由得脸红了,但她却翻过身来,轻轻的捧住了金子轩那张俊美的脸,如蜻蜓点水一般吻在了他的嘴唇。一切都是那么熟练。
而一向暴躁傲娇的虞紫鸢也轻轻的靠在了江枫眠的肩上,脸上是少有的笑容,江枫眠也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至于那些单身狗,纷纷表示这里的狗粮吃到撑。
驴不停蹄,魏无羡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大梵山。直到山脚,他才知道此梵非彼饭。远远看去,山形神似一尊心宽体胖的矮佛,故得此名。山下有一小镇,便叫佛脚镇。
聚集于此的修士远比他想象的要多,鱼龙混杂,各家各门的服色教人眼花缭乱,在街上穿行往来。不知为何,尽皆神色紧张,见了他这幅鬼样子也没空嘲笑理会。
长街中央,有一群修士聚在一起,正严肃说话。似乎意见出入颇大,魏无羡远远便听见他们交谈,原先还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激动起来了:
“……我认为此地根本就没有食魂兽或者食魂煞,分明所有的风邪盘指针都没有异动。”
“若是没有,这七个镇民的失魂之症又是怎么来的?总不会都是得了同一种怪病吧?在下可从没听过这种病!”
“风邪盘没指出来就一定没有吗?它也不过能指个大致的方向,精密不足,不能尽信,也许这附近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挠它指针的指向。”
“也不想想风邪盘是谁造的,我也从没听过有什么东西能扰乱它指针的指向。”
“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你说话怪怪的?我当然知道风邪盘是魏婴做的啊,可他做的东西又不是十全十美,难道还不允旁人质疑了?”
此时安静下来的魏无羡道:“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收版权费。”
众人:“......”
【咳咳,反正我也不知道那是有没有这东西,反正大家勉强看吧】
“我可没说不许你质疑,更没有说他做的东西十全十美,阁下何必含血喷人!”
于是他们开始朝另一个方向争吵,魏无羡骑着花驴子嘿嘿哈哈地路过。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在修士们的唇枪舌剑里雄风不倒,所谓“逢魏必吵”,若是票选百家人气最长盛不衰者,舍他其谁?
平心而论,那修士说的倒也没错,现在通用的风邪盘是他做的第一版,确实精密不足。他原本正在着手改进,谁教没改完老巢就被人捣了,也就只好委屈下大家,继续用精密不足的第一版了。
欧阳子真的老爹听到还能有第二版的风邪盘,似乎嗅到了那一抹商机。他连忙对魏无羡说道:“蓝二夫人,你是说可能会有第二版?”
魏无羡被他这一声蓝二夫人雷的外焦里嫩,好半会才回过神来。他道:“呵呵,嗯,不过那么久我都快忘了。”
欧阳子真的老爹继续试图动摇他而说道:“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做出来的喽?”
魏无羡默默地低头想道:“如果有第二版的风邪盘的话,那就可以先给蓝家和江家用了,这倒是可以考虑的。”
而欧阳子真的老爹也没在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可以慢慢来的。
话说回来,吃血肉啃骨头的大多低阶,如走尸;只有较为斯文优雅的高品阶妖兽或厉鬼才能够吸食并消化魂魄,还一口气吃了七个,难怪这么多家族都聚集于此。既然夜猎物非同小可,风邪盘出些差错也在所难免。
魏无羡勒住绳子,跳下驴背,把那只吊了花驴子一路的苹果送到它嘴前:“一口,就一口……呸,你这一口是要把我整只手都吃了。”
他挑着苹果另外一边啃了两口,塞回花驴嘴里,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一只驴子分同一个苹果,后背忽然撞上一人。回头见是一名少女,虽撞了他,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双目无神,面带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魏无羡顺着她目光望去。那方向是一从黑压压的山顶,正是大梵山。
突然,这少女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这舞蹈姿势狂野,张牙舞爪,魏无羡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妇人提着裙子奔过来,抱住她哭喊:“阿胭,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原本在低头思考怎么改进风邪盘的魏无羡,在看到阿胭的舞蹈时。淡淡的说道:“呦呵,都到这了。”
而薛洋默默地看着那姑娘的舞蹈,只觉得挺有趣的。金光瑶也望着默默地说道:“这姑娘跳的挺好的呀。”
薛洋默默地回答道:“嗯,很像一个人。”
金光瑶毫不在意的扒着八卦道:“谁呀,哪家的姑娘成美,长得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她?”
薛洋狠狠的弹了一下金光瑶的额头说道:“你往哪里想呢,我只是觉得她很像个故人罢了,那个舞蹈颇有几分她的风姿罢了。何况,我都生了两个娃了,哪家的姑娘想嫁给我?”
聂明玦瞪了眼薛洋,但又碍于金光瑶的面子,不好下手。只好心疼的帮金光瑶揉一揉额头。
金光瑶无奈的说道:“你去阴曹地府里随便喊一句,有多少姑娘家想嫁给你,就是上回有个姑娘拼了命跑到了冥殿跟你表白,结果呢,你直接把人家给扔出去冥殿了,哪还有身为冥府五子之一的风度。我看呀。”
然后,他又默默地看了眼晓星尘说道:“分明是把心思都放到了某个男人的身上了。”
阿胭奋力甩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退,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之意,继续边舞边跳,那妇人只得追着她满街跑,边跑边呜呜哭泣。一旁一个货郎道:“作孽,郑铁匠家里的阿胭又跑出来了。”
“她阿娘真可怜哪。阿胭、阿胭的夫君、还有她的丈夫,没一个好的……”
魏无羡东逛西逛,从各路人马零散的只言片语里,梳理出了此地发生的异事。
大梵山上,有一片古坟地,佛脚镇镇民的祖坟大多都在这里,有时也会给无名尸体在这里刨个坑立块木牌。数月之前,有一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暴雨冲刷,一夜过后,大梵山有一片山土滑坡崩塌了,正是那片坟地。许多老坟都毁了,还有几具棺木翻出了土,被一道雷电劈飞了棺盖,连尸带棺被劈得焦黑。
佛脚镇镇民十分不安,一番祈福,重修古坟堆,以为摆平过去。谁知,自那以后,佛脚镇开始频频出现失魂之人。
金凌看到这,冷冷的说道:“嘁,凡人就是凡人。什么事都以为很简单似的,随随便便的拜个神,随便干点什么就以为这事情就过去了?”
蓝思追温柔的说道:“嗯,阿凌。人便是如此,对自己未知的都想找个法子解决。”
金凌听他说这话,总觉得有些古怪,又怪不在那里。
第一个是一名懒汉。此人穷光蛋一个,平日游手好闲,因为总喜欢上山抓鸟雀玩儿,恰恰在山崩那夜被困在大梵山,吓个半死,好在命大无事。奇的是他回来没过几天,忽然娶了个媳妇,大张旗鼓办了亲事,说从此要行善积德,安心过日子。
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躺倒床上便没起来。新娘子唤他他不应,一推才发现新郎双眼发直、浑身冰冷,除了还能呼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如此不吃不喝躺了数日,安心入土了。可怜新娘才嫁人便守了寡。
第二个便是郑铁匠家的阿胭。小姑娘刚订了一门亲事,结果未来夫婿第二天在打猎时被山上豺狼咬死。她得知此事后,也出现了前一个懒汉那样的情况。万幸,过了一段时间,她的失魂症竟然自己好了。但从此人也变得疯疯癫癫,每天笑呵呵地在外面跳舞给人看。
第三个就是阿胭的父亲郑铁匠。迄今为止已连续有七人遇害。
魏无羡琢磨,多半是食魂煞,而不是食魂兽。
二者虽相差一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煞属鬼类,而兽是妖兽。依他之见,可能是山崩震塌了古坟,天雷劈开了棺木,放出了其中安息的陈年老煞。究竟是不是,让他看一眼那是具什么样的棺材、有没有封印残留即可。可佛脚镇镇民肯定早就将烧焦的棺木另埋,把尸骨重新收敛入土了,痕迹必然没剩多少。
很多小辈默默地记笔记,魏无羡说道:“所以你们要懂得要想明白作恶的东西,就要先去打听一下,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就去夜猎,明摆着是去送死。还有,要分析,明断事理。不要死咬那些所谓的道理。”
那些小辈拼命点头,默默地记着笔记。
上山得从镇里走山道,魏无羡蹬着驴子慢悠悠往坡上走。走了一阵,几个人一脸晦气地往下行。
这行人有的脸上带伤,七嘴八舌。天色昏暗,迎面撞上个一脸吊死鬼妆的骑驴人,齐齐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绕开他匆匆下坡去。魏无羡回头寻思,莫非是猎物扎手,铩羽而归?略一思索,拍拍驴子臀,小跑骑着上了山。
他恰恰错过了这群人接下来的怨声载道:
“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那么大一个家族的家主,用得着到这里来跟我们抢一只食魂煞?他年少的时候杀过不知道多少只了吧!”
“有什么法子,谁叫人家是宗主。得罪哪家都不能得罪江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江澄。收拾东西走了,自认倒霉吧!”
魏无羡:“哈哈哈,师妹你看你的名声都坏成这样了。大哥,你可要好好管教啊。”
江澄黑着一张脸道:“那也没你的名声差,都人人喊打了。”
魏无羡依旧笑道:“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好不。”
江澄:“魏无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放仙子?!”
一听到江澄说要放仙子,魏无羡整个人鸡皮疙瘩都炸起了,江澄望见他这样,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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