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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八十多年前了,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是1937年,那一天下的雨很大。
那时的他也不像现在这样一身伤病,当时的他还是个健康的小伙子。
姓张,小时候为了好养活,取了个单字的名,虎。
天很暗,雨很大,人也很悲伤。
低落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寒风吹袭着冰雨打在身上,脚踩在路上溅起一片泥水。
在他们身后,隐约可以江对岸燃起的熊熊烈火,奔涌的江面上也平添了几分血色。
除了脚步声,周围只剩下“哗哗”雨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头。
一道人影伫立在泥泞的小道上,着一袭白衣,戴着斗笠看不清相貌。
走在前方的人毫不留情的撞了上去,却发现撞的自己的肩膀生疼。
“你们,要去哪?”
那人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士兵的肩膀,对方抬起头,脸上布满了伤痕血污,双眼看不出神采。
整个人,都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南京,丢了。上面让我们撤退。”
年轻的士兵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守了十三天,就这么撤了。
雨水打湿了他额上的绷带,一丝血迹渗了出来。
“撤了啊……”
她怀中抱着一根黑色的木棍,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脸上神情。
行进中的人群如同碰到礁石的水流,来到对方面前后主动分开。
而她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孤舟,任凭风雨吹打,自屹然不动,
“你要去哪?”
“南京。”
年轻的士兵的惊讶的看着这个逆流而上的怪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撤出了南京,她却想要回去?
“天下太平,总要有人为此牺牲的。”
那个用一碗豆饭束缚了她一生的老头,曾经笑着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是为了开创更好的盛世。
最后在杜邮,是她为老头收的尸。
咸阳城外的陷阵军,赤壁大江上的的一剑五问。
武安君府的老连、画仙、小绿,还有黑哥;小院中的刁秀儿和绮铃。
到最后都是自己替他们收的尸,她几乎要忘了过多少年了。
她要替老头看那大平盛世啊!
“你看见了吗?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前进的人群停下了脚步,齐齐转身看向那个仰天长啸的怪人。
疯了啊?
也不怪她,任谁碰见这种事情都会疯了的吧?
他们默默的继续前进,不知道要去往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命运。
年轻的士兵停下了脚步,“要去南京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他抿了抿嘴唇,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几乎像被抓壮丁一般抓进了队伍里,他们大部分都死了。
总是有些不甘心的,他们努力了,为什么就不能努力到最后?他们走了,城中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那个白衣人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沉默许久,方才慢吞吞的说道:
“你不怕死吗?”
她不会死,所以她不怕。
“死的就剩我一个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来好笑,明明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死在鬼子的刺刀下,他心中却没有任何恨意。
或许是已经见惯了。
“那就跟我来吧。”
白衣人慢吞吞的朝着江岸走去,士兵摸了摸肩上背着的步枪,坚定的转过身跟随对方一同离去。
没有同袍劝他跟着队伍一起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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