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出生在一个炎热的饥荒之年,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双奇眼使仍在襁褓中的男孩被村民们视作饿鬼附身。
被他乡人赞作富饶之地的朱家村在这一年几乎颗粒无收:初夏先是一场突然的蝗灾,再是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往年生机勃勃的田地满目疮痍,遍地都是腐烂的气息。
大水不仅冲垮了朱家村的门楼,也冲垮了无数庄稼汉的脊梁。村里的男人们倒在自家地里无助的哭嚎,大骂老天无眼;老弱妇孺则躲在家里偷偷掉眼泪、打点家里的存粮,盘算着如何渡过这个灾年。
大水过后就是长达数月的大旱。此时的朱家村已经是哀乐四起,村子里的新坟头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就在百家哭丧之时,乔老二家的媳妇突然临盆,在凄厉的唢呐声中诞下一子。
家里新添了男丁应该是件喜事,可在当下乔家人可高兴不起来,直到三日后男孩第一次睁眼,更是把乔家人吓了一跳!
男孩的眼黑大且色黄,俨然是一对鹰目。鹰食腐且好吃,长着这双招子的小孩降生在饥年就是大凶之兆!
不知怎的,乔家小儿异象一事就在村中传开了。男孩刚满月,村中大巫就敲开了老二家的大门,他见到男孩后更是大惊失色:“目似恶兽,胸如病鸡。人中饿纹入嘴,奇矣奇矣!”
大巫见过男孩后就在村中到处说这男孩是饿死鬼投胎,这次大灾就是这饿鬼带来的。他教唆众人除掉这男孩,男孩不除这朱家村就无安宁之日!
愤怒的村民想要夺走男孩,男孩的母亲像是发了疯一般阻挠,整日把儿子抱在怀里,见人来了就发疯、嚎叫,连她的丈夫都不能进她一步。
饥饿和畸形的小脚把女人禁锢在破烂的炕上,发霉酸臭的草席被她啃了小半。前几日她娘还会偷偷给她送点吃食,虽然只有一些难以下咽的野菜根,但她也囫囵吞了下去。那一点点吃食混着草席化作稀薄的奶水,母亲撩开脏兮兮的衣裳喂给饿的奄奄一息的男孩。但这几日再也没有人给过她食物,似乎要将她和她的孩子一起饿死。
干瘪的两峰下垂着,可怜的男孩一天一夜没吃到奶水了,此时已经全身发青,面色可怖。
饥饿,酷热,辱骂……女人在遭受了数日的折磨后终于精神崩溃。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一天夜晚突然背起儿子爬下了床,从后院的狗洞里钻出,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离朱家村一里地远的乱葬岗。
女人发疯般刨开一个新坟,十指渗出的淤血染红了新翻的墓土。她从坑里摸到几个罐子,找到一些干瘪的粮食后放到嘴里大嚼特嚼。她吃完东西后又推开棺盖,借着惨白的月光从尸体上扒下一件老衣把儿子细细裹了,又重新合上棺盖推好墓土,抱起儿子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响头。
母亲在黑夜里等了一个时辰后给儿子喂了最后一次她的奶水,待儿子吃干睡去便把他藏到一处墓碑后。在月光下她看不清男孩的脸,她便用食指勾勒儿子的面庞,一次又一次,似乎想把男孩的脸刻在她的手心里。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丢下儿子,朝着东边爬去。
第二日乔家人起床后发现娘俩不见了,于是全村青壮年出动去寻。直到第三天下午,乔二媳妇的尸体才在离陈家四里远的一处沟壑中找到,而那个男孩却不见了踪影。
村里人都慌了神,连忙询问大巫那灾星的下落。大巫卜了一卦,卦象预示男孩身处险境,已经无力回天。于是他高兴地宣布男孩已死,危险已经解除了。
村民悬着的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朱家村后事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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