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世时,我常听她聊起父亲,她说父亲是个老实人。性子憨直,为人正义,眼里见不得一点砂子。心里一旦确定了的事情,便是千难万险也势必完成。
“我最喜欢他这一点,也最讨厌。”母亲这样说道。
“第一次遇见你爹时,是在一次清剿任务。”
我实际上对母亲说的事情不太理解,只是安静的听着。
“出任务前下了场雨,直到我抵达芒砀山也没见停下的迹象,响雷一个接一个,整个芒砀山都要被水淹了。这些年来,大雨天不是没有遇见过,从没觉得竟可以下得这么暴烈。
这档子怪事我并不在意,根本不值得我注目。
当时我很年轻,以往的经历里总是一帆风顺,周围的同僚夸我有才能,师傅说我有天赋,我打心眼里认为生活就该这样。没受过挫折,从来只见得到成功。自然不明白世上没有谁能永远一帆风顺,往往失败才是常态。
我太骄傲了,前二十年人生只教会了我如何站在顶峰,却不曾告诉我坠落山崖时如何自处。”
母亲顿了顿,喉咙想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坦白讲,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只记得他满身是血,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向我伸手。他问我没事吧,到头来我只是坐在大雨里嚎啕大哭,他像铁塔一样站在哪里,默默地收殓队友的尸体。
结局是,一个小队,只有我和他活了下来。”
母亲手放在我脑袋上,轻轻抚摸。
“人生未免太残酷。那以后我突然像失去了羽毛的飞鸟,曾经引以为豪的事物逐渐溃散,不再是大家口中引以为豪的天才。我做过很多的努力,天天苦修,时时勤勉,但一切像我在手心的浮沙,握得越紧流得越快……”
她的手指冰凉凉的,拨开我额前的头发。
“唉,我跟你聊这些干嘛。”母亲的声音很小,但分毫不差的送入我的耳中。
她抱起我,掐了掐我的脸蛋。
“王鹿溪,王鹿溪。”重复两遍我的名字。
“长的五大三粗,取得名字倒是秀气得很。”
......
“想什么呢?”王小二掐住王鹿溪脸颊,问道。
“没啥么?”王鹿溪回过神来,揉揉脸颊,含糊不清的说。将头埋在王小二胸口,她眼圈泛红。
有点想母亲了。
......
从外面回到家中,王小二安抚好王鹿溪,看着熟睡中的女孩,点点头。离开厢房坐到院内石椅上,对着烛火愣神。
月凉如水,早春的夜晚同上个月比起来,少了几分寒意,气温逐步回暖。微风在外城区城区一路延伸,往返于街头巷尾。灌木丛飒飒作响,院门口的老黄狗支起耳朵,半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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