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十三年前的凶杀案，算是江川部平生的第一次正式侦查。
当时江川部仅十八岁，难以置信的是，对于任何一位从事刑侦办案的人员来说，他太年轻了，如若不是他在这方面所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以及以近满分的成绩完成警校的入学考试与训练，市局的高层领导也不会破格提前征用他。其他刑警们对这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知之甚少，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负责主刀的年老法医身旁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一个畏手畏脚、老实害羞的辅警。
老法医肃穆而端庄，脸上鲜有表情，冰冷的面庞上只有如同严冬般的肃杀，操刀的双手灵活地在尸体上行走，精准而优雅，活脱的像是一台完美的机器。江川部站在一旁记录，观察。
尸体由于长期泡在水里，已经高度腐败，并呈现出令人胆寒的巨人观。可是他对这可怕的场面没有感到恐惧与恶心，这让许多经验丰富的警官对他赞赏有加。镇定与冷静写在他脸上，他两眼扫视尸体，眼神有如死神般冷酷、黯淡，但大家好奇的是，他始终沉默不语，且时常望着尸体发呆。
很快他便有了发现，他死死盯住尸体的咽喉部位，示意法医剖开。锋利的刀子轻轻地在那肿大的咽喉上划下一道极细的口子，接着恶臭难闻的气体顿时倾泻而出，尸体的脖子剧烈地痉挛着，最后像气球漏气完后一样恢复其原有的干瘪模样。
众人缓过劲之后，见江川部手持镊子从尸体咽喉中取出一个豆粒般大小的物体。
那是一颗闪烁着淡淡绿光的宝石，晶莹剔透。
江川部捏着那颗宝石，在灯光下仔细地端详着。
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市公安局的一名普通刑警，江川部，接到案发通知，他赶忙整理好着装，抓起警帽，小跑地往停车场赶去。
“好了，都别磨磨唧唧的了，快点儿。”
年迈的警长狠命抽烟，喊着嘶哑的嗓子。
江川部欲要上车，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川部啊，坐我车上吧。”
他回身看去。身形臃肿却不失风度老法医一只脚踏进车里，朝他挥手道。
“可是，那是你们法医组的专用车子。”
“没关系的。”法医微笑着。
江川部青涩地露出了老实人的腼腆与谦卑，他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先生，这不合规矩。”
“你不是经常来我这里干活吗。放心，没事的。”法医直接走上前来，有力地拽着他的手。
江川部慌张地不知所措，他回头看向他那位与这名法医同等年纪的警长上属。
警长抽了一口烟，吐出大片烟雾。他向这里投来了善意的目光，手上轻轻抖落烟灰的动作像是在默默地说道着“行吧，行吧”。
江川部愣了一小会，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上了车，法医就坐在驾驶座上，他猛地打转方向盘，车子划了个半圈，开出了警局。
一路上，老法医就光抽烟，也不说话。江川部略微紧张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头杵着手看着窗外。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天色依旧明亮，金色的天空里，夹带着一道道似丝绸履带般的彩霞，红黄交织，泛着流光，像是天仙琉璃坠落时洒向凡尘的圣光，亦如守护天使一样永恒燃烧着的羽翼。江川部的心情有了些许变化，他长期在警部的医学实验室帮忙工作，特别是处理遗体病理检验方面，他早已习惯了压抑、黑暗的环境，他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点儿神经质，总是那么敏感。他很少看到这样别致的景色，他对此感觉意义非凡，他享受着这一刻，仿佛置身于世界，或许是宇宙的中心，心志沿此点展开，疾走于无边无际之上，舒畅宽坦。
这样的兴致没有持续多久，他行车在长长的高速公路上，夜色到来，黑暗终归降临。警笛来回鸣响，他也回到了最初的紧张激动状态，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这件新案上。
到达案发地点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案发现场是在附近新修建的一道水渠旁，此时水渠两边的岸上早已站满了围观的群众，警方拉起警戒线将他们隔开。夜幕之下，醒目的警车灯耀眼的闪着。
维持秩序的警员苦不堪言，他们不停地劝阻凑上前来的人群。江川部下车后，奋力地挤过人群，和其他人一起站在水渠边上，张望着现场。
警方在水渠中心处打捞起一具浮尸，尸体泡在水里早已腐烂，散发出恶臭，即使隔着几米开外，江川部仍能闻到那熟悉的味道。
夜里风大，寒意入体。江川部换上防水的皮衣，他把身子裹紧，拉链直接拉到最顶部，好在皮衣的帽子包着他的头，不至于受冻。他下到水里，他注意到水里的漂浮物很多，满是大片的浮萍苔藓，水闻起来有一股植物的糜烂味。江川部摸到尸体放到的担架旁边，他瞥了一眼腐尸，润湿的头发挂在脸上，到处都是，上面沾满了绿色的漂浮植物。
尸体被法医人员抬上岸，他们将它装进尸袋，转移到车子里。
江川部来到水渠中心点，尸体就是在这儿的一处低缓的坡面发现的。尸体最初横躺在坡面上，由于水流的长时间冲刷导致尸体下方的泥土凹陷，尸体半个身子掉在里边，警方费力地才将它捞上来。
“川部！“
老法医呼唤他来帮忙取证。大家都在水里拿着检测仪搜索着。此时，天上下起了细雨，岸上的路灯冒着昏黄的灯光，在雨中变得朦胧。
副局长任民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他左顾右盼，不时地指挥警员们。他艰难地迈着腿到法医跟前。
“有什么发现没？“
风声和人群嘈杂的议论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再次大声问道。
“暂时没有！”
法医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后，江川部终于回到岸上，他慢慢地脱下皮衣，汗水淌了一地。警方没有在发现多余的线索，留下部分人员做收尾后，他们返回到局里。
江川部没来得及休息，就随着法医和部分同事一起到解剖室。他换好衣服，来到解剖台前工作。
从尸体中取出的那颗绿宝石被法医小心翼翼地放到指定器皿上，移交给鉴定科处理。江川部把工具摆好，摘下手套，清洗好护目镜和双手。
解剖工作结束后，江川部疲惫地推开门走了出来，他靠在柜子上，将打包好的衣服放好。他抬头望着墙上的时钟，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
他欠了欠身子。路过的警员正谈论着。
“这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我是说，那块绿宝石……”
他们对刚才的事议论纷纷。
江川部抬脚往前走去。
“你好，请问你是川部吗？”
一个年纪比他大得多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他彬彬有礼，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江川部寻思这人是谁，还未开口，这人便自我介绍道。
“我是李文荣，市局刑警队的一名普通刑警。我们是同事，哦，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我是想就着本案，来同你探讨些问题。你看方便吗？”
一听是本局刑警队的同行，江川部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但他翕动的双唇显示出他仍对这位陌生人存有戒心。
“为什么来找我？”江川部发出了疑问。
那个叫李文荣的男人搓了搓手，和睦地笑着。
“我听说过你，我想你一定是个天才。你虽然还未转正，但所做的工作与正式刑警无异，你经常辅助局里的法医验尸，今天的案子你也参与在前线。我想你肯定掌握着案子的第一手材料，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