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的很低，走廊里黑的像是夜晚。
风划过窗口探进低沉的呜咽，淡蓝色的窗帘飘飞，拍在他的脸上。
毕业聚会刚一结束，往日的同学们就三三两两离开了饭店，孟文宇透过双开窗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门外的拐角，不急不慢地回到了他们自己的生活，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在昨晚的梦中他对那个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请带我一起走吧，带我离开这里”。
梦里的那个女人披散着黑色的长发，穿着乌黑的紧身衣，左腰旁挂着一大一小两柄弯弯的武士刀，右腰上挂着个黑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支枪套。当他在梦中睁开双眼时，这个女人就已经立在他的床前了，她像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脸，月光穿过敞开的窗户描摹出她苗条的轮廓，他看呆了。
那一刻他有点弄不清当时的状况，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醒了，可眼睛却完全不相信这一点。他支起身子想看清女人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真正理解这个女人的容貌，就好像关于她的样子的记忆在进入脑子的一瞬间就被遗忘了，后来他只好放弃——毕竟在梦里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强求的对吧。
“钥匙。”
女人的声音很冷洌，听不出感情，话音未落，她已经向他倾下了身子，当她的面颊只和他的脸相距差不多十级厘米后，他感到一个尖锐的东西点在了他的胸口，他想要去看那东西，但那女人的眼睛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他移不开视线，但他知道胸口上是什么——一柄长刀。
可是很奇怪的是，他丝毫没有恐惧，事实上他什么情感也感受不到，这个女人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麝香一样醇厚，让空气产生迷离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在梦里。
突然的，她的脸上泛起一股茫然。
“完了，找错人了。”女人身上那种寒冷的感觉在一瞬间破灭，她苦恼地挠着头，在屋子里自顾自地踱步起来，“完了，完了，回去肯定挨骂，明明理论上没问题啊。”
找错人了？孟文宇觉得心中刚得到的什么东西被抢走了，他很难过，也有些生气——找错人了还进我梦里干什么，这不是成心气人吗？
当她的视线从他身上晃过时她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人，于是开始双手抱肩地打量他，“你是克兰斯的人？”
“克兰斯是谁？”
“啊？”女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克兰斯是谁？哈哈哈哈，抱歉，让我缓缓，克兰斯是谁，哈哈哈哈哈......”
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孟文宇觉得有点懵，或许在这个梦里所有人都应该认识克兰斯？
女人深深呼了口气，让自己缓了过来，“抱歉抱歉，看来克兰斯要失去一个很有意思的学生了。”
孟文宇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他只好愣愣地看着她转过身望向窗外的明月，“我必须得走了，人总得直面烦恼不是？”
直面什么？他真的很在意，她将要带着她的武器去参加什么战斗呢？
“请带我一起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当她已经坐到窗框上时，他终于喊出了这句话。
“那可不行，老弟，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好看的眉毛轻挑了一下，女人露出一个很美的笑，“说实在的，你人还真不错，我有种感觉，咱们会再次见面的。”
于是那个女人向前轻轻一跃，消失在了那方窄窄的窗口，他脑袋里模糊不清的感觉迅速的加剧，迫使他回到了无梦的睡眠里——她就这么走了，把他留在了现实世界里。
楼下的同学们已经陆续走出了大门，他也该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和忙不完的事情了。
哎，今天是周三，下午他本来应该有两节波子运输学和一节归纳印象学的私教课程，如果不是一向和他关系很好的构造学老师波莉娅·伏尔科夫引经据典地向老爸求情，爸爸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来参加这次聚会的。在那次谈话的结尾，爸爸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你今天晚上就算是不睡觉你也必须把今天的课程补完！”然而此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周旋完全没有意义，无论是自己的生活还是同学的聚会，他都是其中的旁观者，一个局外人，每当抬起头想要融入时都会撞的头破血流。
手机传来低沉的震动，这样小小的未知总会让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渴望。他看到屏幕上弹出一个星空的头像和一串楷体的文字——是波莉娅的消息。
“少爷，李先生去送老爷开会了，今天我接你，北门。”
一个简单的喜悦绽开在他的沉闷中，天呐，这就是得到救赎的感觉吗。波莉娅——孟文宇的脑海里映出这个很有意思的女人的面孔：下班时她总是穿着一件画着大灰熊的白色紧T，外面套着灰色的夹克，她走起路来总是风风火火的，柔顺的金色长发好像永远在身后摇摆着，她有一双很美的蓝色眼睛，每次见到他都会挑起眉毛露出一个很酷的笑。
爸爸说她是全国最好的构造师。据说五年前她在数字空间项目刚刚启动时就作为核心工程师参与了游戏世界的构建。孟文宇算了算，那年她刚刚十八岁，十八岁唉，他想了想自己的十八岁在干什么——站在星海大饭店的走廊上望着同学的背影唉声叹气......人比人气死人啊。
——————
街道是灰色的，那辆淡绿色的迈凯伦Artr格外显眼。
车窗敞开着，他看到一条洁白纤细的胳膊舒服地搭在窗框上，手里夹着一只快燃尽的香烟，窗框的边缘流泻几缕金色的长发，视线跟随着发丝向上流动，他看到她雕刻似的柔软、洁白的侧脸，她的正抬头看着低垂的乌云出神。
美女和豪车，这样的组合很难不引起路人的注意，他能感到几个尚未离开的同学的目光在他和波莉娅之间流动，这让他很痛苦——他只是一个因为突如其来的运气而恰巧在命运的路口与她擦肩而过的幸运儿而已，这样被命运摆弄的无力感觉让他很难受，他只好强装镇定地向她走过去。
波莉娅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吹了一个轻快的口哨。
当他坐进副驾驶后波莉娅关上了车窗。
“怎么样老弟？”她用夹烟那只手的无名指弹开车载烟灰缸的圆形盖子，将香烟按死在里面，“我教的办法怎么样？”
孟文宇瘫在靠背上，感觉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能够和波莉娅同行的兴奋迅速冷却下来，他觉得自己的精神被践踏成渣了，“不太适合我，相当不适合。”
岂止不适合！简直糟透了！
当他听信了波莉莎所谓的“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不如昂首挺胸意气风发一次，哪怕出了丑也会随新生活翻页”的言论并且在毕业聚会上“意气风发“后，他觉得自己在聚会上的表现简直像个精神亢奋到爆炸的假货贩子，那种感觉糟糕透了，糟糕透了......就算他昂起了头，仍然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毫无风趣的暴发户的儿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