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食生魂。”
他道出的四个字如沉重大石压上安觅的肩头，她一瞬歪倒在地，两眼发直地看着化为白烟的于恬的脚，缺少水分的嘴唇抖了起来。
“不会的……她不会害人……”
云朵朵蹲下身轻拍她后背，忽然又感觉身后有些发麻，她扭头往上看，原来那被定住女鬼正瞪大了眼看着她拍安觅的手，那视线宛如针扎般令人不自在。
“觅觅。”云朵朵吓得喊了一声。
安觅呆呆抬头，刚好对上于恬没来得及收回的恶毒视线。
正如她最初在相机里见过的神情。
“于恬……”安觅打了个颤，突然想起那晚在青旅起夜时看到的场景。
昏灯，白衣女鬼，还有在沙发上抽搐的沙发客。
无论她如何欺骗自己，但后来回忆起来，心中总有个声音告诉她，那就是于恬。
就是跟她说想要去很多地方拍照，想要和她一起走遍世界的于恬。
“觅觅。”女鬼忍不住开口，她看到安觅眼中的挣扎，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乔木叹了口气，“你该走了。”
女鬼回过头来，面目狰狞，“我不走！”她抬手欲掐乔木的脖子，可还没来得及碰触，突然有一把缠着布的刀挡住了她的手。
“啊！！”女鬼忙收回手，仿佛碰到一件极可怕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乔木抬眼看去，“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乔睿站在一侧立得端正，手里正拿着那把古刀，刀上缠着一块又长又脏的破布，却仍逸散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晒太阳。”他简单答道。
乔木默默无语，看了眼身形更为浅薄的女鬼，蓦地有些同情。
“于小姐，你能讲讲不愿离开阳间的原因吗？”
于恬捂着手缩到一旁，并不说话。
“我没想害你，只是看在安觅学姐的份上想帮帮你。”
安觅站了起来，她看着身形愈发浅淡的于恬，心里矛盾得不行。
“我问过。”她道，“她是06级的于恬，因为意外死在外地，没能赶回来拍毕业照，这给喜欢拍照的她留下遗憾，所以一直出现在大家的毕业照里。”
“觅觅！”于恬没想到她会直接讲出来。
安觅苦涩一笑，“于恬，我已经差不多满足你的心愿了，你该走了。”
“不要！”于恬痛苦地大吼，“我不想走，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我不想死，我不想去投胎。我也不想……离开你。”
云朵朵惊讶地捂住嘴，拽住安觅的手，不敢置信地问了一句：“你跟女鬼……”
是什么关系？
她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安觅直接打断，“烂俗的人鬼恋。”她闭上眼，不想对上于恬的眼睛，“就是这样。”
一室寂静。
“觅觅……”于恬仿佛感觉到什么，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安觅的脸庞，却被安觅躲了开。
“你该走了。”安觅道。
她冷冰冰的话语掷在这片窄小的空间，轻飘飘仿佛一片寒雪，不夹杂一丝感情，冷透人心。
于恬落下一滴泪来，血珠流出眼角，暗红弄脏她雪白脸颊，“我舍不得你。”
安觅不说话，转过身去，犹豫一会，终究是轻声道：“拜托你们了。”
说罢她便抬脚走出了屋子。
“觅觅。”云朵朵跟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只剩了两人一鬼。
于恬静静落泪，仿佛被否定存在。
“我为你念超度咒吧。”沉默许久后，乔木道。
于恬闭上眼，慢慢启唇道：“我第一次见到安觅，是她第一次在n大拍照的时候，那天天气很好，风淡云轻，花红草绿，她拿着相机在林荫道里慢慢走，偶尔停下来，拍树叶里的阳光，我一直跟着她，也看到她拍的照片，很有灵气，镜头也很干净，她也很干净。”她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才趁我怨气最强的时候住到她相机里，让她的所有照片里都有我，让她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我这阵子，其实怨气真的慢慢散了，但是我想留下来，我去吸食生魂，那些人虽然没死，但是都病了。可我不想改，我想留在她身边，看她笑，跟她一起去看好看的风景。可是，她现在不想了……
“我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跟她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不想让她看到别人，不想让她从我身上分神。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她惨然一笑，望着门外的目光悠悠远远，身形愈发淡薄。
窗外又有风灌了进来，带着寒意的萧瑟，杂着浅浅的风声，如同呜咽。
乔木喉头有些干涩，他摸出之前做的小黄纸人，递到了于恬手上。
“让她陪你上路吧。”
于恬低下头，握紧了那片纸人，“谢谢。另外，帮我跟觅觅说一句抱歉吧，让她因为我难过了这么久，对不起。”
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话到最后，她全身已如白烟般慢慢稀释在空中。
“福祉如海，灌于汝身……”最后，乔木只能轻声道了这一句。
轻风微动，缥缈的烟尘随之散到门那边去。
下一刻，门外炸起崩溃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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