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午后,从午后至黄昏,北海边,白衣道人总算放下手中那支小楷笔。
道人抬头,望着眼前溟濛汪洋,在那海天一色的尽头处,两轮火红大日沉沉浮浮,也不知是天上日被大海映衬,还是海中日被天色渲染。
绚烂霞光洒在道人身上,竟为那袭白衣嵌上一层淡淡金边,男人仿佛临尘仙人,衣袂飘飞间,似是要御风而去,览尽神州大地山光水色。
二十丈外,有少年练拳,一招一式,矜持不苟,少年身边,有绿裳少女,钟灵空秀,闭目小恬。
“祝小子,过来吧。”白衣道人唤了一声,姜谛赶忙停下动作,梅钱也适时清醒。
两人来到道人身前,案几上的宣纸中,竟有着一位朝气少年,道人画工精妙无双,笔下少年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如何?”白衣道人微笑道。
姜谛目瞪口呆,冲道人伸出大拇指,“牛,牛鼻子老道的牛。”
“滚。”道人剜了姜谛一眼。
“师父,你若一心作画,那些沽名钓誉的画道大家们,岂不得汗颜而死。”绿裳少女双眼眯成两轮月牙儿。
道人爽朗一笑,“这话听着舒坦。”
其实姜谛极会夸人,满肚子都是华丽辞藻,青墨多的都快从口中溢出来了,不过少年特想挤兑白衣道人,也不知是怎么了。
白衣道人起身,看了梅钱一眼,“丫头,你走远些。”
少女乖乖听话,远离少年与道人十丈有余。
姜谛盯着宣纸中的自己,咽了一口口水,快了,少年很快便会拥有一副真实的身子,不在作飘浮于天地间的无根浮萍。
宣纸中的少年,所有一切皆为血色,他的肌肤、头发、衣裳鲜艳灼目。
白衣道人右手拿住宣纸一角,袖袍长挥间,宣纸飘飞,遮住姜谛身子。
宣纸重新铺在案几上,不过姜谛却没了踪影,十丈外,梅钱瞪大眸儿,少女看的真切,那张宣纸,竟将姜谛‘吞’了进去。
站在案几前,白衣道人面朝大海,喃喃自语,“楚怀沙,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这份欠了十五年的人情,我江清平用一甲子阳寿来还。”
话音落下,白衣道人双目盯着宣纸中的少年,男人双手开始掐着古老印决,一招一式,极为繁杂。
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道人总算掐完印决,男人双手,最后合什,轻声道:“吾之法,承于师,不在大道间,逍遥天地外,外道·逆阴阳之术。”
悄无声息,宣纸下的案几灰飞烟灭,什么都没能剩下,虚空好似有岁月长河趟过,绿裳少女毛骨悚然,她可以看清十丈外的白衣道人,却感觉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前后一炷香功夫,犹如波澜般起起伏伏的虚空总算平静下来,看着道人的梅钱松了一口气,那种诡谲感觉烟消云散,他回来了。
背对少女的白衣道人,一双眼睛充斥密集血丝,男人脸上,挂着两条血痕,触目惊心。
不想让少女担心的道人伸手擦去血痕,看着漂浮于身前的宣纸。
右手拿起宣纸,道人左手食指尖跃起一簇火苗,男人将火苗放在宣纸下。
轰的一声,宣纸爆燃,那冲天而起的火焰中,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嚎声,火焰只有一刹那,待火光消失,有灰烬泼天洒落。
灰烬中,少年身子若隐若现。
一地灰烬,足有七尺,犹如黑天鹅绒毛,逐渐被风吹散,一位闭目少年,站在白衣道人身前。
十丈外,又惊又喜的梅钱冲了过来,少女仔仔细细打量少年,仿佛在欣赏一件釉色绝美的瓷器。
少女无法自己,竟用葱白玉指,轻轻戳了戳少年脸颊。
闭目少年突然睁开双眼,一双血瞳,冰冷无情。
少年一把握住少女右手手腕,少女闷哼一声,手腕肌肤竟腾起阵阵缥缈烟气。
白衣道人瞳孔急剧收缩,男人双指并列成剑,狠狠点向少年眉心。
一股清凉气息透入少年体内,渗遍四肢百骸,少年重新闭眼,身子软倒在绿裳少女怀中。
看向抱着少年的梅钱,道人沉声道:“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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