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云荷绝望涕泪,陈让心焦麻乱时,乱草中一阵沙沙沙急响,随之几声犬吠,片刻之后,只怕是有二三十人,七八条狗,为首有四人,各带兵器,其中一个倜傥挺拔的持剑中年急怒交加的大喊一声:“荷儿!”
王见章正跟在他身后,也几乎同时喊出声,持剑者显然和云荷关系非常,眼中满是担忧急切。他身边一个手持钢鞭的大汉看着黑衣人怒骂道:“百里黑林,今夜你插翅难逃,放开云荷姑娘,你可以死得体面一些!”
百里黑林不慌不忙,挟着绿衣少女站起身来,打量着这群人,说:“好大场面,德艺双馨四大高手到齐了,看得起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陈让自然不知道,持剑的是云荷的父亲云星;持鞭的大汉是王见章的父亲王双;另外还有手持长棍的李艺源,高高瘦瘦;拄枪而立的陈德昭,孔武匀称。合起来就是德艺双星,取个谐音,就叫德艺双馨了。
他这时惊慌莫名,感觉不管如何,自己都讨不到好,多半是要交代了。正在乱想时,一团温软撞进他怀中,听到百里黑林喈喈调笑:“你不是喜欢她吗?给你抱起,别弄丢了,往那边跑。”
陈让无暇多想,右手挟着云荷往坡下撒腿狂奔,听到身后百里黑林沙哑地嚯嚯大笑。
他不是没想过放开云荷,但这是一个筹码,相比怜香惜玉,他还是更想活命。
众人一拥而上,百里黑林从腰间取出一个袋子,猛的一抖,像是抖出一片云雾,截住前路,那云雾嗡嗡的响,随即分散开来向那二三十人扑去,竟是一袋蚊子!
王双叫道:“百里黑林的孽血蚊,夜里最毒,大家小心!“
陈德昭不慌,喝道:“点火把!”
数十人潜行而来,并没有亮火,这时同时点燃火把,火光熊熊,乌烟滚滚,陈德昭看着百里黑林笑道:“老把戏了,看你这孽血蚊在樟木松油火把面前还能有几分凶威?”
百里黑林嚯嚯一笑,像是跟老朋友闲聊:“哦,各位倒是想了个好办法,樟木松油确实能驱蚊,你们知道的,我是用毒的行家,樟木和松油这点药性我当然了解,我这孽血蚊可不是一般孽血蚊,为什么呢?我听说陈州流传一个故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的是一个男子不知道在哪被砒霜毒死了,他那未亡人怀了遗腹子,一生下来就给他吃砒霜,先是一丝丝,再慢慢的加量,后来这个孩子长大了,居然不怕砒霜毒,走遍三州,最后找到下毒害父亲的黑店,报了仇。我觉得这个故事不错,详细经过应该蛮精彩,可以写本书了。你们四位说呢?”
德艺双馨四人听后脸色微变,王双嗤道:“故弄玄虚!”
百里黑林慢悠悠的跟他们讲这些,显然是拖延时间,这个时候人群中一个声音喊:“痒,痒死了。”接着接二连三的人喊痒,
极致的痒,比剧疼更难受,只有痒过的人才知道,而这种毒蚊叮过之后,毒性会随血液急速扩散,痒到五脏六腑,痒进骨头里面,真正是痒得只想快点死了解脱。
这些孽血蚊体型极小,速度却不慢,夜里根本看不到行迹,一大群人只好挥舞火把,拼命护住自己,但哪里护得住。那些早先已经被叮咬的,这时毒发的激烈,满地滚蹭,抓得浑身是血,哀嚎不止。
百里黑林嚯嚯大笑几声,往坡下就跑,一边说:“我一袋蚊子才换你们这些人性命,我吃大亏了!你们该高兴庆祝!”
德艺双馨四人大怒,一手提兵器,一手舞动火把,急匆匆追赶。他们毕竟武艺高强,不曾吃了蚊子的亏。
这山坡上茅草矮树众多,加上秋高物燥,沾了火星,渐渐烧燎起来,陈让逃到坡底,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刺破夜空,回头就看到坡顶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际,
稍下面一点的地方,四团火光飞驰,速度之快,怕不是要超越他两倍有余,心中大感骇然:这些人两条腿都比得上马四条腿了,不愧是四大世族的高手。
他不再回头,把云荷往背上一甩,扛着拼命的奔逃。云荷被他挟在腋下跑了这么久,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这时一甩,被陈让的肩膀顶着胃部,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清水,陈让感觉背上一片湿热,心想:是不是刚才挟得太用力了把她挟得吐血了!?希望她没事吧。但也不敢停下来查看。
百里黑林且战且逃,他满身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飞镖、尖锥、毒粉弹子、短箭、飞虫,五花八门,不停的往后招呼。
云星四人这才感觉到这厮真是十足的难缠,王双骂道:“早知道这厮这么古怪,就该带几十张机弩来,一见面就射他一个万箭穿心!”
李艺源用长棍拨开一支短箭,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他总有用完的时候,这个毒害也该除了,这一次不灭杀此獠,有何面目回去?”
云星附和道:“二哥说的是,我们只要击杀百里黑林,那小奸细即使挟持了荷儿,也蹦不上天去。”
众人连连说是,加急追赶。
百里黑林暗暗叫苦,携带的暗器毒虫药粉都快用光了,心说那四人手段确实不凡,居然没有伤损一个,他原以为双方速度极快,他向后出手,对方往前飞奔,那就是双方的的速度加起来那么快了,以他的本事出手,对方应该猝不及防,不说重创,也多少受点伤,现在却只是拖延了一下时间而已,大大的失算了。
追逃之间,绕过了几个山坳,上下坡也不知道几次了,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剧烈奔逃,陈让感觉每一次呼吸,空气就像利刃烈火,烧燎切割着他的鼻喉胸肺,无比痛楚,一双腿也渐渐由沉重变得麻木。
跑到一片极陡的下坡地带时,他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身子往前直冲,双腿再也迈不开脚步,就像一只大鹅被绊住了脚,向前一参,跌了个嘴啃泥,绿衣少女云荷也被他甩到前面几丈远,在茅草中顺着坡势打着滚,几个翻转就看不到了。
陈让右手撑起身,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凑巧身边有根断树枝,他随手抄起,拄起身来,才走了一步,树棍承不住力断了,又跌了一跤,只好手脚并用爬了去寻云荷。
山坡越来越陡,他顺着草倒伏的痕迹走了几十丈,随即看到身前一个悬崖,云荷必然是滚下去了。他不禁绝望:怎么逃到这么一个绝地了,还不迟早被追上来?这姑娘怕不是香消玉殒了···
他放眼再看,只见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坑,怕不是有几里方圆,这个圆坑在三个山头中间,不知道多深,更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只看到一坑的白雾叆叆叇叇,隐隐有水声作响,却是斜对面一个山坳中一带溪水直泻而下,坠入白雾中。
陈让看了一会,叹息一声,心想:这么好看一个姑娘,还没成亲就死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又想:若是蓉妹掉下去了,我会丝毫不犹豫下去寻她吧?···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我把她弄丢下去的···只是怎么下去呢?
他沿着山崖寻觅,看有没有适合攀爬下去的地方,这时听到坡上叮叮当当兵器碰撞激骤的声响,他迎着阳光眯眼一看,只见高处五个人影斗在一团,一路往下,没多久就离陈让不远了。。
百里黑林暗器飞弹用光了,这时左手拿着一把短剑,右手反握着之前那支短匕,力敌四人,但尽处于守势,身上黑衣已经破破烂烂,血迹斑斑,显然受伤不少。
反观德艺双馨四人,虽然一脸焦躁,但都没有挂彩负伤的样子,陈让心中一沉,也不管那四人看没看到,身形一矮,藏在矮树乱草从中,他这时跟百里黑林同命了,暗道:这个腌臜老货最好还有点手段啊,最好是五个人同归于尽去!
百里黑林似乎是响应了他,左手短剑一竖,打着晃儿往侧后荡开陈德昭的长枪,同时闷哼一声身形一矮闪过李艺源横扫而来的长棍,接着猫着身子一扭一钻,不再逃退,反而向四人弧形的包围圈中撞去。
陈德昭李艺源使的都是长兵器,百里黑林一身创伤,也多是长枪长棍所致,但这时德艺二人长兵器去势已老,新力未生,被百里黑林出其不意的钻到身前贴住破绽,难免失色。
云星王双二人近在咫尺,剑鞭齐至,却还是慢了一瞬,百里黑林喈喈一声怪笑,身子陀螺一样旋转,短剑横出,短匕向上划拉,分别在陈德昭李艺源腰肋间连划三四道口子,接着双腿一蹬,斜向后弹跳而退。
百里黑林矮身欺近陈李二人,再扭身旋转出剑,再后蹿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但云星的剑和王双的鞭也不慢,他险险避过要害,左肩被长剑擦过,连衣带肉削下一片来,鞭梢甩在他胯骨上,打得他一个趔趄,他闷哼一声,就地翻滚两转,双手往地上一拍,跃下悬崖,一边大叫:“德艺双馨,不过如此!”
陈让侧头看,只见百里黑林张开双手双脚,衣袍鼓荡,居然跟一只风筝似的往悬崖下飘去了。
王双云星在悬崖边齐齐止住身形,犹豫了一下,没有跳下去,云星看着陈让藏身处,喝道:”小奸细!”
陈让心底大骂一声:“马卖皮!果然没瞒过他们!”就地一滚,学着百里黑林的样子,张开四肢往悬崖下落去。
然而他并没有像百里黑林那样滑翔,还是石头一样直坠而下,他穿的是扎束衣裤,鼓不起风,他心里一乱,两只手半空中乱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坠在半空中,似乎是一瞬,又像是很久,他脑子里浮现种种过往,心里一个念头:“完了,爹娘,蓉妹,我只怕是要摔死了···”
王双云星看到陈让也跳下悬崖,对视了一眼,云星眼神一惊一慌,着急道:“难不成荷儿···”一边到处寻找,哪里能寻到云荷的影子,他正在焦急,又听到陈德昭李艺源惨哼声,又急步赶回两人跟前,只见陈李二人面色发青,腰肋之间的伤口上有黄白色的粘液的流出,大惊道:“好厉害的毒!”
陈德昭惨笑道:“大意了,这条命是只怕保不住了。
王双紧皱眉头,如果是伤到手脚,大不了壮士断腕的做法,但现在伤的都是躯干,只好安慰说“我们赶紧回去,说不定还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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