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逆流而上,又到了榕树林,心想没干出点事业,还是先不回家了。待到人生烂漫时,再风风光光把家还。
兜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当初与啼风卫约定汇合的地方:定安镇外那山岭中。早已经有十人等在那里,邵西李定齐不周赫然在列,这让他多少欣慰一些。
他换了行装,率人回云州城,虽然自己境况糟糕透顶,也不得不强装镇定,安抚下属,鼓舞士气,这又让他生出心力交瘁之感。
陈让一行人刚进云州西城门,就有三人站在前头阴阳怪气的说:“陈副统领居然没死,真是福大命大啊。”
陈让一看,正是当初被自己撵走的王铁生几人,他冷声道:“托福。”
王铁生哈哈大笑,说:“我如今是云翼卫的人了,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还要多谢副统领送我一场功劳啊。”
陈让冷哼一声,不再搭理,率人回营,心想:这王铁生话里有话,看来云翼卫突袭山谷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原本想夺一场胜利立一场功劳来重振啼风卫西营,但事与愿违,反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惨淡的境地,自己好不容易树起的一点威望,也折损殆尽。
他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他只是想借擂台比试谋一份差事,以便洗刷自己的冤屈,结果却先要拉起这个稀碎的啼风卫西营,而当他拉这个破车的时候,又有人推拉扯绊,以至于现在的局面。
但总归是自己智慧不圆融,思虑得不周全,处事得不缜密,才有这个败局。
他想着该如何逆转这个颓势。意识到例行巡狩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用多久,跟着自己这些人就会斗志丧尽,往后混日子而已。
好在他事先得到啼风卫西营事务自专之权,说白了,这啼风西营对于云州卫戍堂来说可有可无,由你再怎么自专,也专不出什么名堂来。
财帛最是动人心,要想西营重新抖擞,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于是他连夜集合十人。
众人坐在一堆篝火前。也不知道陈让要干什么,心中胡乱猜测,却没有一个人发声,萎靡不振。
陈让也拨弄着柴火,默然不语。他有意让众人多静静,沉淀一下情绪,这样比他一开场就说话的效果好得多。
等到差不多了,他开口说:“各位兄弟,我们不做啼风卫了。”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顿了一顿,说:“我们做强盗!”
他看着十双狐疑古怪的眼神,笑道:“别的强盗抢地主抢世家,我们抢占山为王的强盗,我们就做强盗中的强盗。”
这些人提起些兴趣,陈让接着说了重点:“抢到的东西我们不上交,咱们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岂不快哉。”
齐不周道:“统领,先不说这上面能不能交代得过去,就是去抢山,我们这几个人,抢得了哪个哦?”
陈让取出地图,手指往上面一点,说:“就抢这里。”
邵西看了又看,看傻子一样看着陈让说:“统领,这里可是熊头山,西南第一大寇熊霸山的老巢,这人凶残无比,据说大厅都用人皮骷髅装饰,你是不是点错了?”
陈让笑道:“点的就是他,我们吃了他,就饱了。”
邵西瞪大了眼睛,说:“吃他?我们给他塞牙缝都不够的。”
齐不周站起身来,说:“统领,在你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已经折损了两个兄弟,如今尸骨都不知道在哪。我们原本都是些伙夫,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当然好,也要有命在啊。”
陈让抬手示意他先坐下,说:“富贵险中求,我自有计较。有不愿做的,我不勉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虽然有人眼神飘忽,但还是没人走,他接着说:“正因为熊头山是第一大匪,他们才会有骄矜之气,我有个计划,大家各抒己见,集思广益,我们如此如此···”
第二天天刚刚擦亮,陈让率众便装出城,风尘仆仆往西南赶去
星夜兼程几天之后,老远就看到一片崔巍,当中一座大山,大山两侧各有一带山脉,与居中大山之间形成两个大山谷,就像一头巨熊趴在地上伸出双爪半抱着头,两个山谷就像是巨熊的臂弯。
两只‘熊掌’之间筑起一道高墙,只有两丈宽一道门可以通行,高墙上旌旗猎猎,真正是扼险而守雄关天堑。难怪熊霸山在此盘踞多年,越发强盛。
陈让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寇山门,心说:这种气象,比一般的世族还犹有过之,一张帖子下过去,一些世族和庶族地主也不得不破财免灾,不愿死磕。又想:世族是巧立名目以相对温和的手段盘剥百姓,这大寇是粗暴地明着勒索抢掠,本质上都是一样。
他们走近高墙,就听到门楼上喊:“什么人!?”
陈让停下脚步,高声说:“我们黄风谷被云翼卫攻破,特来投奔熊爷!”
“什么黄风谷!没听说过!”
他几乎全程参与了黄风谷之事,以这个为由头,应对起来几乎没有破绽。至于门楼上说没听说过,也不意外,毕竟几十号人的黄风谷,跟这近千人的熊头山不在一个层面上。
要入伙这样的大寇,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陈让接着说:“熊爷不养闲人,我们是知道的,我们都有手艺在身,在外可以杀敌盘货,在内能够帮工做事,我们有厨师、铁匠、木匠、砖匠、篾匠、泥瓦匠···各位大哥要是能引荐引荐,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敬···”
门楼上安静了一瞬,另一个声音说:“既然有手艺,就进来考较考较。”
十一人混进大寨,经营了半个多月后,西南第一大寇熊霸山被悬首云州城西门外,上插啼风卫西营青色牙旗,云州震动。
熊头山被烧成一片白地,据说那一夜大寨十方火起,而当时所有人都上吐下泻,疲软无力。这一役啼风卫以十一骑枭首五百余级,让人谈之咋舌。
啼风卫西营统领陈青山之名也在瞬息之间传遍,没多久,传闻中的陈青山就成了青面獠牙,身高过丈的凶悍怪人。
陈让深深感念白云山下山谷中那半年时光,老伯讲的那些故事,他首次活用,终究取得了辉耀的成效。
云翼卫驻地中,一位俊朗的男子擦着长剑,神色阴沉,说:“这小子刚刚被我们摘了桃子,居然又折腾来这一出,你看到他回来,怎么不继续跟着!?”
王铁生懊恼地说:“我以为他会死在黄风谷里,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我以为他受了这么大挫折,会安生几天的,谁知道他第二天就出去了,等我去已经跟不上了,我的追风犬在黄风谷外面被那些贼子打杀了,真的没办法···”
俊朗男子手腕一抖,长剑发出一声清吟:“你以为你以为,没想到谁知道,白痴!我跟陈青山无怨无仇,不过是为你出头,如今倒好,我这脸被你丢大发了,你自己不上心,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王铁生唯唯诺诺,男子还剑入鞘,说:“既然已经交上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再想想办法。”
这些陈让自然无法得知,他们此时正在啼风卫西营驻地分配战利品。这十个人都是庶族寒门,不然也不会来啼风卫当伙夫伺候人,哪里见过这么多财货,这一个个的眉毛眼睛鼻子都挤在一起分不开了,嘴巴又张着合不拢了。
李定抱着自己那一份金银,呵呵的说:“老大,八斤黄金,三十斤白银啊,我月俸五两银子,跟做梦一样,现在反倒有些愁了。”
他不觉之间对陈让的称呼都已经变了。邵西咧嘴笑:“愁什么?”
齐不周摇头笑:“当然愁,现在这么多钱,想着藏在哪里呢,花在哪里呢,又担心人惦记,你说愁不愁。”
陈让笑道:“给大家一旬时间,爱藏的藏好,爱花的花好,但是现在我们西营刚刚出了风头,各位兄弟一定要低调行事,否则惹出祸事来,不要怪我无情。”
众人连连称是,陈让接着说:“这十天时间不白给,还有件事要辛苦各位,你们每人带十个人回来,这些人以后就是你们的属下了,该挑怎么样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连连应诺,眼神都有些闪烁。这里有个道理,其实很多庶族寒门仇视世族,那是因为自己不是世族,一旦有了钱财,就感觉自己有了身价,于是就要削尖了脑袋往世族的圈子里挤,就像雷群;如果成了新晋的世族门阀,怎么可能再仇视世族,到那时自然是鄙视寒门了。
现在陈让手下这群人有了些黄白之物,各自有些小心思,想要自己的一份权势,他这么一说,倒是给了他们光明正大行事的理由。
陈让交代几句,收起自己那一份金银,上了马,直奔卫戍堂找雷拓。
他把那一袋子金银往桌上一放,解开包裹取出二十锭银子,自己收起了,雷拓看得嘴角一抽胡子直抖:“你这个是玩哪样?”
陈让把那一堆金银往雷拓面前一推,说:“这当然是我孝敬您的呗。”
雷拓瞪眼吹胡子:“那又拿回去一百两是做甚?”
陈让咧嘴笑:“我自己总得留一点吧。”
雷拓气道:“偌大一个熊头山,你就缴了这点东西,我信?”
陈让一本正经抱拳汇报:“禀雷堂主,熊头山一役共缴获黄金九十五斤,白银三百六十三斤,珠玉十五箱,杀敌无算,不过我拉了三车人头回来了,后来一算有五百二十一颗,加上熊霸山那颗,就是五百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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