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月争战苦,绝域斗兵稀,是夜起白刃,猛士尽掩旗,月朗星稀照孤城,雕窗朱梁声凄凄。
陈让拖着槌头率人接近了东门,城墙巡夜的借着月光看到人影叠叠绰绰,大叫一声不好,敲起警钟来。
钟声大作,他也不再遮掩,大喝一声:“举火!”竭力运起真气,卯足了劲飞奔,举着门板盾抵挡飞石,将那铁链槌头抡得呜呜闷响,欺近城门。
身后刘知远等人就地放起火来。百里苍木见到信号,十万大军齐动,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亮起无数光芒,闪耀的火把如同巨浪狂潮铺天盖地向云州城涌来,杀声震天。
轰隆巨响,城楼地面都晃了几晃,巨石城门塌了一个凹坑。卫戍方知陈让之凶悍,骇然失色。
陈让提前举火不是因为云州城内警钟响,而是对打破城门很有把握,使得进攻节奏更紧密。而且总攻就在今晚,没什么好多想的了。
这个槌头做成流星锤的样式,冲击力巨大。即便如此,他也不禁暗赞这城门当真结实。继续抡起大槌头猛砸,不过几下,城门轰然倒塌,大大小小石块滚堆了一地。
李浪冷知秋百里知离率数百精锐随之涌进城门,人轻马快,城中卫戍还没到位,守备凌乱,加上苦熬了几个月,面黄肌瘦,哪有勇气对阵?陈让率众高呼:“降者免死!”抡大槌势如破竹,连破两座瓮城,杀进城内。
百里苍木亲率一万精兵随后也冲进了门,城中大乱,民无斗志,兵无战心,跪降者无数。
有人大骂陈让:“反复小人,言而无信,禽兽不如!”
他自不理会,百里苍木大军已经进城,这些事不劳他操心。
王铁生率众在啼风卫西营驻地负责看押秦蓉等人,这里离西城门近,准备第二天要挟陈让呢。
是夜战起,但他白天轮值了,寅时深沉,正睡得迷糊,听到喊杀声临近吓得一滚下地,手忙脚乱的结束了衣甲,刚走出门,一只手还提着裤带,就看到一个大槌头迎面碾压下来,哪里躲闪得开,连人带门墙成了一堆肉酱。
陈让抓俘问明了情况,一路急赶,啼风卫西营离东门虽然有些远,他心念秦蓉,来得还是极快,加上这山谷是旧地,他十分熟悉,直奔统领府,结果了这厮。
走进看押处却只看到秦蓉一个人瑟缩在墙角暗处,顿时心中一冷。忙蹲下身去扶住秦蓉的双肩,抚着她青丝,擦干她泪痕,半晌憋出一句话来:“你还好吧?”
秦蓉瑟瑟的哭,许久才讷讷的说:“让哥,我对不住你,没脸见你,看到你好,我也开心了,让我死了吧。”说完就往墙上撞去。
陈让拉住她,咬牙道:“雷龙呢?”
秦蓉又哭了起来,陈让回头道:“找个活口。”
李浪提着一人丢在他面前,那厮哆嗦着软在地上,他看了一眼,说:“把这里的事情细细说来,一句不实,打成肉泥!”
那人连连说是,声音颤颤地说:“雷家的人被抓到这里以后,那个雷龙大叫冤枉,说他们跟王爷有仇,王爷是不可能为了他们停止攻城的,能够让王爷停止攻城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娘子,这位秦蓉姑娘。”
“然后议事堂来了个长老,在牢里呆了一会。小的身份卑微,没进到里面,后来雷家的人就都走了,只留下了她,后来王统领就···就强辱了这位姑娘,还有他亲近的人也都···”
陈让咬牙大叫一声,一拳向这人打去,劲风压面,这人闭眼惊叫抖着尿了一地。
他终究克制住了自己,抱起秦蓉,从那人身上跨过,杀意凛然地离开。
那人哇地吐出一口黄水,往后仰倒,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竟还是吓死了。
陈让带人直奔雷家,一脚踢开大门,喝道:“一个不留,给我把这个地方烧成陶土,万年寸草不生!”
秦蓉在他怀中虚弱地挣扎,语出如丝:“我的孩子···”
陈让深吸了一口气,说:“把人都提到这里来。”
雷龙被李浪提着跪在地上,陈让咬着牙恨恨地说:“给我一寸一刀剐了他。”
李浪嘴角一抽,动手施刑,雷龙疼得面容扭曲,他接受不了现实,面对不了眼前人,尤其是在秦蓉面前面对,而秦蓉却在那人怀里。
曾经被他玩弄于鼓掌的土鳖,竟然有了这样的气候,想起自己还跟陈让套过交情,对风雪吟诗饮酒,更是恼羞成狂。他一向工于心计,表现得温文尔雅,倜傥风流,但这个时候,却崩溃了自我心设,状若疯癫,狂笑不止:“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哈哈哈,你剐了我,你爹娘能活过来吗?啊!···不疼!不疼!···哦嚯嚯···不疼!···”
雷群老泪纵横,与三个子女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两岁多的小孩在哭喊:“爹,爹!娘,娘!坏人!”
雷龙狂乱嘶吼,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对对对!我的好儿子,记住这个人的样子,他就是杀你爹的坏人,害你娘的坏人,你长大了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像这样一刀一刀的剐了他,剐了他···”
陈让冷哼一声,说:“割了他的舌头!”
李浪手腕一翻,一截舌头掉在地上,雷龙依旧呼噜噜的叫,血水乱喷。雷群一声大叫,捂着胸口栽倒在地。秦蓉从陈让怀里挣扎下来,和孩子一起扑到雷龙身上,哭道:“让哥,算了,让哥,算了···”
李浪骂道:“这样的畜生,你还护着他!”
秦蓉哭着说:“不要折磨他了,求求你们不要折磨他了,求求你们。”
陈让仰头朝天,两眼紧闭,许久,长叹了一口气,说:“走吧!”
他步履蹒跚,似是老态龙钟,身形萧瑟,走出了院墙。
云州城破,陈让和百里苍木收编俘虏,抄没几大世族家产,出榜安民,派驿马报捷。
两月之后,归海明亲至,立朝廷、设三司六部,颁法令,通商道、减租赋、分田地、复生产、开学堂等一系列新政,得到百姓拥护,又有武力威慑镇压,局面渐渐稳定了下来。
陈让和归海明站在云州城白玉楼最高处,两人各持一片龙形玉玦,相视一笑,归海明看了看远处说:“你是这里有记载以来第一个修成真气的,我是第一个统一三州的,我们以此为名义,筑台祭天,再下令把陈州云州交界处那一片瘴气森林烧了,然后统军队役民夫把流往巨坑中的水源改道,灌溉良田,一年之后,我们就可以探秘藏了。”
陈让点头说:“好,不过筑台祭天,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归海明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那古书上多有祭祀天地的记载,还说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祭祀是跟战争并列的一等一大事,我当初也不解,后来在国中试过两次,能不能感召天地不说,但是重在仪式感,对树立皇族威严,聚拢官心民心大有效用。”
不久后,皇帝携手并肩王率文武百官前往三州最高处白云山顶祭天,其时燃起朝天香烛、念诵祷文祝词、献祭三牲五谷,其后,皇帝激动万分,声称得到了天神感召和褒扬,要他代天巡守,破除恶地,造福百姓。
于是皇帝下令火烧南边的迷障森林,凡是参与烧荒造田的,所得土地都归个人所有。
此令一出,民声沸腾,有不少世族都蠢蠢欲动,后来见朝廷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安排仆役大肆烧荒。
是以云陈二州接壤之南一派乌烟蔽日,火舌腾空,不分昼夜,甚至因争夺烧荒地盘而发生不少械斗,平坦肥沃之处,还多是被世族大家占据了。这是后话。
陈让早在祭天之后就驾着辒辌车带着云荷潘月璇李浪三人一路向东,回到了陈州城。
李伯源苦笑:“原想让你到小西国搅扰后方,没成想资敌以搫助,倒过来破了云州城。”
李浪赶着说:“爷爷我跟你说,我们一路所见,那边人们安居乐业的,也没有遇到过匪寇劫道,反倒是我们这边乱七八糟的,还真不如让那皇帝一统三州的好。”
李伯源摇头说:“小西国那一套我早研究过了,他们宣扬忠君爱国,所谓修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这一套礼教下巩固皇族地位,这么多年一代一代的洗脑教化下来,确实已经根深蒂固了,现如今他们把这一套搬到这边来,奉他们归海家为皇族,凌驾于其他世族之上,生杀予夺。所谓皇族,不过就是通过一些明的暗的手段把其他世族都压服了,在骨与血上建立的统治。”
陈让点头道:“诚如老伯所言。但只要能给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有何不可?”
李伯源叹气说:“话虽如此,心有不甘,从来只有人跪我,如今轮到我跪人。罢了罢了,我老头子估计也跪不上他,只是这李家,以后还要你这个一字并肩王多多照拂一下。”
几天过后,一队人马来到陈州,一路锣鼓唢呐,径直往城主府而去,好不热闹,引得城中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只见当先一面大纛上写:并肩王享礼。
那高头大马的差官下马,在城主府外高声道:“请一字并肩王迎礼。”
黄标报进门去,陈让等人鱼贯而出,在府门外站定,那差官昂头说:“还不跪下听旨?”
陈让横了他一眼,那人凑近几步,说:“现在满城众目睽睽的,王爷就做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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