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树骨桀骜,细雪纷纷,落得无声无息,静室中轻烟袅袅,清香弥漫,陈让独坐空幽,没丝毫冷意,心中一片火热。
他眼观鼻鼻观心感受着宝珠,却并不用意念去操控它,许久之后,终于在胸口膻中穴处感受到了异样,原来这珠子一直藏中丹田绛宫之内,似是微极渺极,却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微,让人难以捉摸。
他聚精会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细微无比的珠体上,刚一接触,又似是其宏大苍茫,他没有犹豫,继续观摩,随即感觉整个人被漩涡抽摄进去,到了另外一处空间中,一片混蒙。
他意念所感,无边无沿,无日月星,无色味声,无上下四极六合八方,无一切所住,无尽空虚寂寥。
许久之后,一段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中:
‘阴符,阴者,暗也;符者,合也,遇太极之渊始生发,得乾坤两龙初成器,阴阳**,五气同和,暗合天道,谷神长不死,玄牝立根基。’这是珠子介绍了,就叫阴符珠吧。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这应该是一段正文,前八个字就已经说尽了修行之秘,陈让心头一敞,明白以后心思该放在什么地方了。
‘五贼者,五行之气也,在天为五星,在人为五脏,于眼为五色,于耳为五声,于鼻为五嗅,于舌为五味,身之五触,心之五毒。贼者,害也,五行之气,各怀生杀,五行盛衰,相据以生,春木旺,夏火旺,秋金旺,冬水旺,四气正四时,载之在土···’
陈让喜不自禁,沉浸其中废寝忘食,只是这些文字晦涩奥妙,虽然有阐释说明,但没有足够的知识和眼界阅历,参悟起来很困难。
他感叹自己鄙薄无知,又叫上涂清铃一起参详,还是不得其要,于是他考虑是不是找落黄来一起解读,然而这个人谈不上了解,还是作罢了。
陈让经过许久钻研,发现阴符珠中内容是一个大体系,或者说是一种高层次的认知框架,这对他的思维方式有导向作用。
然而缺乏具体的修炼之法,也没有真气运用的斗战技法。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地基,缺乏建筑,需要他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连砖瓦都要自己制造。又像是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缺乏登天的梯索,需要他自己想办法上去。
可喜的是,百流归海诀跟珠中内容可以相互印证,融会贯通。比落黄传授给他的那种修炼之法还要精微奥妙许多。百流归海,顾名思义,这套功法适用于所有属性的真元母气,而且着重根基,所以陈让真气浑厚。他又隐隐觉得百流归海诀完全可以据此往后推演,只是如今的眼界见识不足,必有谬误,也不急。
陈让回想,修炼百流归海诀之初,有气感的时候应该是感应到了阴阳二气:日月之精华。
‘天地阴阳,包含五气’,可见阴阳二气更高过五行之气,连五行之气都有阴阳之别,这就是阴阳生五行,五行分阴阳,风雷毒煞不外乎是,简言之就是由一生二,二中有一,二又生三,三中有一。人人体内都有阴阳五行之气,这是生生之本,但能凝成母气从而运用的就万中无一了。
落黄说修炼入门功法凝聚母气达到行气境之后,要换练跟母气属性相应的功法,而蓼州这边的炼气士,练的多是入门功法。陈让有百流归海诀,倒是无所谓了,不过若是有适合的功法,也乐得兼修。
当前他最需要的就是真气运用的斗战技法,就像落黄的‘落黄’、‘凝黄’。但是据落黄说,这些技法不是普遍流传的东西,又有真气属性要求,甚至和功法配套,大都敝帚自珍。
蒙嵪重整夯当门,放出消息之后,以前的弟子门人也回归了十几人,皂山有了些新气象。
老树吐新绿,枯草生嫩芽,山花待放,又是一春。
落黄请他们三人共餐,说:“我已经离开家族快两年了,我打算往南去中谷郡,再传送回云州,但是边界那万里大山危险重重,所以还想请三位帮个忙,以历练的名义邀些丹气境的高手走一遭。”
蒙嵪瞪眼道:“啊,那你是想得好,让我们去找替死鬼,你一走了之!”
落黄蛊惑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以蒙兄你们的资质修为,出去一定能更进一步,很有希望修成神境的呀,我发誓,要是两位能帮我回到云州,我一定提供适合的功法给你们修行。”
蒙嵪和涂清铃不以为意,陈让却心动了,如果要去云州,这是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机会,即使自己修为还很低微,但把阴符珠给涂清铃使用,遇到大妖,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于是他说:“我们陪你去,其他人就不用邀了。”
落黄看了他一眼,大摇头说:“你真去不得···”
陈让笑道:“你是怕我拖累吗?其实我一直有些话没对你说,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陈让。”
落黄先是吃了一惊,又叹气说:“即使你有法宝护身,但以你的修为,能催动几分威力?不是白白送死吗?”
陈让说:“我的法宝可以给她用。”
落黄摇头说:“那还是要照顾你,不行,不行,咦,你的法宝怎么能给别人用?”
陈让顺势就问:“你应该早就听说这皂山的蝰蛇神是涂家的涂清铃用神器打败的,难道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落黄眼睛一鼓,惊道:“难道陈兄家族有传说中的无相境大能?”
蒙嵪跳起来说:“什么无相境?”陈让嘴角翘起,心说:问得好。
落黄略一思索说:“我也只是在看过记载,无相境好像又叫养虚境、大同境、世界境,据说无相境高手炼制的法宝是能大小变化自如的,可以随主人的心意给他人使用,不过无法发挥全部威力。无相境血脉都回归本源了,不怎么会去炼制法宝的吧···传闻而已,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
陈让心中寻思:忘神以养虚,所谓无相,是虚实无相?还是大小无相?又或是形体无相?大同是跟世界大同么?是不是阴符珠中说的暗合天道,于世混同?血脉回归本源中的本源是什么?看来我要搞清楚自己的血脉了。
蒙嵪颓丧的往椅子上一坐,蔫巴巴地说:“没想到丹气境后面还有化神境,无相境,不晓得无相境后面还有什么境界呢。”
落黄摇头晃脑卖弄,笑道:“其实养气境、行气境、丹气境不过都是养气的阶段,我爹说这三个境界,其实是一个境界,就是养气境,不过这个阶段的人实在太多,实力差距也很大,这才按真气的精纯程度划分了三个层次···怎么样,还是邀请一些丹气境的高手,一起去我们云州吧。”
陈让摇头说:“我们此行还是隐蔽一些为好,你要是信我,我们三人明天就出发,不然,那就等我恢复修为吧。”
落黄低头不语,陈让想起元荒禁地、大颙之事只有涂清铃、涂高苗雨夫妇和蒙嵪知道,反正自己已经说了本名,适才落黄又扯出个无相境来,不如再唬住他,也好早日进入云州,至于那万里大山,他相信只要不飞行,一路低调一些,不去招惹那些大妖,应该问题不大,那条风谷口,凭借阴符珠应该能护住,不管怎么样,走一遭看看再说。
于是他看着落黄哈哈大笑起来,后者疑惑地看着他,他嗤道:“还以为落黄兄身为世家子弟,必然是有胆有识,原来看错了,一个万里大山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
落黄冷哼一声,说:“我怕什么,我怕的是你一进山就要死了,还要连累别人。”
陈让蔑视他一眼,说:“我从元荒禁地逃出生天,还怕这区区几座山丘?”
“什么!”落黄跳了起来。
“不然我怎么会只有这点修为,我要回云州再进元荒禁地,救出爱侣和兄弟,哦,还有坐骑大颙。”
“不可能!从来没有人能从元荒禁地出来,传说几百年前有十几个化神境高手闯禁地,却没有一个出来的,导致后来云州好一场动乱。”
陈让思忖:怎么从来没听说有人进来?无论是正史野史都没有任何记载啊。
落黄愣一会,突然被雷打了似的一抽,瞪着陈让说:“你说你的坐骑是大颙?”
陈让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偏头皱着眉说:“怎么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让神秘莫测地一笑,仰头闭目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要是帮我回到云州,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
落黄搓了搓手,说:“好,只要你不怕死,我们明天就走!”
蒙嵪犹豫再三,说:“我也去!”
第二天,夯当门山门外的一棵桃树上绽放了第一朵花,涂清铃凑近一嗅,看了看北方。
陈让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我们还会回来的,现在正好避避风头,不用每天装扮了。”
四人一路南行,山林越来越稠密,树木越来越粗大,时已春深,蕗萁芒茅比人高,大如拳头的新蕨团团簇簇,大树之间藤蔓纵横,行走就见蛇蚺隐现,到处怪虫乱飞,满耳鸟唳兽啸,时见云雾兀起,整天日月朣朦,早已经没有路了,但在陈让的坚持下,还是没有飞行。
一个多月后,虽然翻山越岭,有起有伏,但总的地势越来越高,这高山老林中几人合抱粗的树木随处可见,腰腿粗的老藤缠绕其间,不少野兽虫蛇善于隐匿,等他们走近突然袭击,他们忙于应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蒙嵪在最前面开路,落黄断后,陈让和涂清铃走在中间,蒙嵪突然停了下来,说:“不对啊,这里太安静了,这半天连个虫子也没看到。”
他们走进的这片山岭草木稀少了许多,一棵棵大树隔得十几丈远,地面也没有其他植被,有的地方还有残雪斑驳,青霜锁林,陈让摸着下巴说:“这里恐怕是一个大妖的地盘。”
落黄拿出一角地图,闷头思索一阵,看了一眼陈让,说:“翻过这座山再走十几天就到条风谷了,但是现在只好绕道,估计要多走七八天。”
说话之间只听到大树上冰挂咔咔作响,啪啪掉在地上,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落黄嘴角一抽:“看来晚了。”
涂清铃见异动不假思索就催动阴符珠,将陈让护在光罩中。
“离开此地!”一个轰然的声音从斜坡高处传来。
落黄惊叫:“口吐人言,化神境大妖!”他脚下生风,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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