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人刚远去,云荷和涂清铃的脸都冷了下来,挥手屏退了潘月璇、澹台节德和容盖文飞。云荷轻声说:“我知道修士也终究是人,你一个男人在外面不容易,寂寞了,沾花带露在所难免,但也总不能···是看上那个女神的家世背景?你任督军,是不是跟她有关系?是我不好,跟不上你的步伐,成了累赘···”
云荷话音未落,涂清铃眼神中透着失望和痛悔,眼光潸然:“你变了,还在武池的时候就开始变了,我们姐妹好傻,都觉得你是清净怡逸了,一心向道,我们也···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你就是厌倦了我们,在外面另寻新欢,长久时间也没有一点音讯给我们···”
陈让仰天深吸了口气,一把抱过两人,按在肩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诶,这些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讲给你们听,当初我离开之后···”
他事无巨细一一说来,就连之前红绡的举动都没有隐瞒。“···我是抱了她一下,不过我就是把她当成妹妹,不忍心拒绝,然而这心思到她那就变味了,还有血罗,你们说怎么办,这种事我最应付不来,我宁愿大战一场。”
两女听完总算释怀,云荷抱着他的手臂说:“让哥已经是人中英秀,自然会得到许多青睐和爱慕,身份地位到了一定高度,也会面临很多诱惑,财色、名利、权势,这跟凡俗没有丝毫区别,就看让哥你是否守得住本心了,这很难,我不强求,但是从感情上来说,我当然是自私的。”
陈让苦着脸说:“荷儿,我何尝不知道,你这跟没说一样么,我是想要你们帮我摆脱这些。”
云荷看着他双眼:“我们怎么帮你?跟她们争风吃醋斗吗?我们目前的能力,会死人的。我们的身份都不能暴露,清铃的身份还得是你妹妹,我的身份还得是清铃的侍女,才能确保安全,那个红绡···清铃,你觉得她可靠吗?否则的话,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的情况。”
涂清铃思虑一瞬:“我们患难与共那么久,斗也斗过,应该靠得住吧。”
云荷摇头道:“人是会变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哥说她已经是元神境的修士,你刚刚养神境,能压制得住她吗?”
“我有陆渊,她知道厉害,应该不会乱来的。”
涂清铃化神境了,陈让很是高兴。云荷看了看两人,眼中拂过一丝黯然,说:“让哥,清铃就以妹妹的身份跟着你,和红绡一起应付血罗,也可以牵制红绡。”
“好!”陈让一拍手,站了起来,心情大好,叫上三个徒儿,朗声道:“我们回去!”
一行人出了山,中容克自回玄赤宫,半路上陈让又叫血罗先回军营,自己带着云荷五人回水云宗。
苏白迎出主殿见礼,陈让落地,指着他笑道:“这是你们师弟苏白,排行老五。”
陈让身后潘月璇三人纷纷笑着拱手:“五师弟。”
突然冒出一堆师兄师姐来,苏白小吃了一惊,忙忙回礼:“见过师姐,师兄。”
陈让笑道:“这是老大潘月璇,这是老三澹台节德,这是老四荣盖文飞。不知不觉,我门下也有五位弟子了,只可惜还没有一个化神境修士。”
几人忙说:“弟子一定努力,不让师尊失望。”
陈让点头,“你们几人一定要协力同心,老五打理全宗上下事务有些影响修行,你们三个能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多帮衬着点老五,协商着来,小白,为师不是要夺你的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弟子明白。”
其实就是夺权,开什么玩笑,整个水云宗都是苏门撑起来的,最开始是没办法,渐渐成型了,当然要变一变,稀释稀释,这不是过河拆桥,而是避免被架空。
虽然开宗提倡八字方针,又特意警示‘上位者不争,下位者不怠’,实际上喊出来的口号落实不到每一个人的行为上。有些东西就是无法避免,人心,便是如此。
形势比人强,人的想法是随形势而变的,而形势是随时间变的,时间改变得最多的,那还是人心,这是一个漩涡状的循环,随着时间推移,力道会越来越大。
谁敢保证人数众多的苏门族人不会生点什么心思?一旦使劲,到时候未必摁得住。对方未必是小人,却要做好应对小人行径的准备,这就是无奈之处。
陈让上次送幽虹宵临回来就发现了,不少苏门族人居功自傲,认为水云宗就是苏门一手打造的。苏元苏慕被征,前途未卜,苏白出身苏门,也免不了为苏门做一些打算。
于是整个水云宗中下层隐隐形成了苏白苏紫为首的一系、肖丸水照琰循山下建阳为首的一系、姜朗等后来者‘难民’一系。
刚刚开宗立派,内部成就了三足鼎立之势,这难以避免,但必须整顿,趁着还只是初露端倪,可以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就像是凡人治毒疮,刚刚发现隐约有点胀疼,赶紧吃排毒清血的药物,两三天就好了。若是等到出现了脓液,那就只能挨到疮熟透了,再破开脓包,排除脓液,内服外敷,苦不堪言。
如今的陈让真是感到分身乏术,不能坐镇宗门,只能借机尽力调整,以观后效,眼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借着一场场外斗来增加宗门内部成员彼此之前的感情,从而凝聚人心。
于是他说:“进化神境,重在心境,要心无挂碍,无欲无求,与天道共鸣。为师这里有几颗‘净尘丹’有清心宁神的作用,但毕竟是外力,最好不要用,我相信我的弟子能依靠自己的悟性和定力成就化神。但如果你们有什么没有了结的心愿执念,那就难了。”
几人包括云荷在内都若有所思,陈让接着说:“心有挂碍,难得空灵,那就破除障碍。眼下海族进犯,化神境修士基本上都已经参战,你们可以趁此机会,调动宗门的力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结自己的心愿,但不得殃及无辜。你们进行的是化神境以下的争斗,若是对方有化神境修士胆敢出手,你们就告诉他,只要他敢动你们一根头发,为师就是上天下海也要杀他个龆龀不留。”
几人尤其是澹台节德眼光一亮:“是!师尊霸气!”
“话可以说得霸气,行事不能霸道。通告全宗,凡是进入云天阁的弟子,都可以将类似的事情呈报,审查通过之后,你们协调行动。另外,投奔我们宗门的难民要一定要安置好,深冬天冷,实在不行就去接受难民较少的宗族筹措筹措,先礼后兵,懂我的意思吗?”
叙说一阵,众弟子退下,陈让和云荷涂清铃走入后堂,刚刚落座,云荷皱着眉头说:“让哥,刚才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怎么?”
“挑动争斗不太好吧,真有那么多仇恨要报吗?不少人肯定借题发挥。”
“当然没有,但这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个趁势而起的机会,我从血罗那里问到一些情况,我推测:元母守备军二路军,明面上是为了抵御海族,实际上是几大势力瓜分了天下化神修士,也就是瓜分了上层势力。以前几大势力都是不太光明地拉拢各个宗族归顺,投靠,彼此倾轧,就像我之前去陈州收服苏门。而如今中容这一手玩得干脆:你们都别偷偷摸摸了,我给你们分瓜,但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吃,还要受我节制,掌握主动。于是就有了敕令所有没军职的化神修士参与选拔成立二路军的事,为的是抵抗海族,这就占据大义,他是神庭正统,九郎殿也好,其他几家也好,只能妥协。太渊池是其中势力最弱的一家,但对我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了,内部没有任何掣肘,师尊不问世事,我可以放手施展,只有拥有足够大的势力,足够强的实力,才能无所畏惧,才能保护好你们。我就是让他们去试试水,看看上面的反应如何。他们瓜分上层,我来蚕食中下层。他们不是把难民都往我这里推吗?好,我就借着难民的势,将附近的宗族势力打一打,让他们出出血。”
“那海族呢?”
“海族不足为虑,他们上岸实力就会大减,能化形的也为数不多,不然三个多月前就不会被堵在东域不能寸进了,那大流海皇声称要将这一界变成海皇界,再也没有陆地,是打沉陆地,还是水淹陆地?显然不现实,海族之前声势浩大,我估计是借助了魔海爆发的势,水面确实上升高了,也不知道这么多水是哪儿来的。无相境之上的争斗,那不是我们能够想象操心的,我们只管趁机壮大自己。”
“你终究还是变了。”
“我只能去适应环境,不能指望环境来迁就我,等到我有能力改变环境的时候,我再叫世间换新天。”
他说的很淡然,但云荷和涂清铃都感觉到了他胸中那一股潜而不发的磅礴之气。这种话,他也只会在她们面前说吧。
陈让将二女轻拥入怀,抬头闭上双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这一刻,他感觉踏实了。
他真想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远离这些纷纷扰扰。但谁不想呢?谁又做得到呢?
越是逃避,将来面对的越是残酷,直至不堪承受。只能趁着还有力一搏,那就尽力一搏。
他拍了拍云荷,说:“荷儿,我在前面顶着,你在宗门安心修炼,我们一起长生,一起看白云苍狗,看沧海桑田,看天荒地老。”
云荷身躯微微一颤,说:“你总算会说点有情调的话了。放心吧,我没事。你们去吧。”
陈让撇嘴道:“我好不容易学会说点有情调的话,你这几句又搞得没情调了不是。”
云荷直起身来,“都是相知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搞这些煽情的东西没意义,反而影响心境,让我舍不得你,忍不住想你。”
陈让心中顿时一片酸楚,身子抖了一下,涂清铃从他怀里站起身来,往外面去了。
云荷也站起来说:“我如今已经什么都帮不到你了,只能尽量不拖累你,去吧去吧。”
“我不要你帮我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陈让猛然用力抱住了她,要去噙那两瓣红唇,却被两根玉葱挡住,“不要。”
他深吸那股馨香,任之浸润肺腑,放松了臂弯,“怎么了?”
“若是亲了,不知道要回味多少天,乱心。留着吧。留着,等我化神境,任你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好不好?”
陈让嘿嘿一笑,点头说:“好。”从腰间令牌中取出三卷帛书:“这是我誊抄的《鸿蒙大道经》,全靠悟性,可以传第一卷给月璇她们。”
云荷略看了看:“让哥的字倒是越来越挺拔俊秀遒劲有力了,不过稍显得锋芒凛冽,不似以前淳朴拙重。”
陈让知道她是以此劝诫自己,握住一双柔荑说:“最近诸事忧心,有些急切乱神,放心吧,现在你好好的,我就不乱分寸了。”
“去吧,你走我就闭关静修了。你自己多保重。”云荷给他理了理衣襟,又说“去吧。”
陈让慢慢走到门口,回头看到云荷微笑着看着自己。他默了默,一抖长摆,疾步一闪就到了大殿门口。
涂清铃正等在这里,见他出来,说:“怎么不多陪一会云姐姐?”
陈让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她比我果决,我是被赶出来的。哎···男女之情这方面,我可能是有些拖泥带水的。总是不忍心,却适得其反,事前事后我也知道,可事到临头我就是做不到。”
涂清铃认真地看着他双眼,说:“夫君,你是最仁善。”
陈让自嘲一笑。两人离了水云宗,绕过一些云雾连天的地带,不时就快到十旗驻地。
驻地山谷上空围满了人,当中两道身影正打得狂风乱起,热浪滚滚,一个是赤焰鸟,一个是蛛妖神,可不就是红绡和血罗?
血罗此时的模样可谓骇然,后背长出八根长矛般的利肢,头上两颧和额角也多出四根血红晶刺,浑身布满紫色的花纹,面目狰狞。她根本没有使用任何真气武技,全是近身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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