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去春来,天气却尚未转暖,处处披霜戴雪,有的地方阳光普照,熠熠煌煌,有的地方层云低压,依旧昏昏蒙蒙。
两人穿行在半空,时高时低,前方地面黄白斑驳,已经接近了火州地界。陈让看了看涂清铃,怪道:“你这一路上总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怎么了?”
涂清铃微笑摇头说:“没什么。”
陈让握住那双软玉,看着她说:“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闷在心里,说说看。”
涂清铃默然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微微一红,说:“夫君喜欢古岭月儿,对不对?”
“这···你胡思乱想什么,没有的事。”
“你这样说,那就必然是了,你喜欢也没什么,何必费尽心思来瞒着我和云姐姐呢?”
“我费尽心思?清铃,你这话说得,我真是莫名其妙了。”
涂清铃抽回手抱在胸前,闭眼仰面朝天,默然了一会,说:“我就该装作不知道,我就不该说,现在夫君对我心生反感了,我总算明白‘难得糊涂’是什么意思了。”
陈让愣怔了一下,说:“刚才是我没说好话,我不好。那这样吧,清铃,你说说,你怎么会觉得我那什么,费尽心思欺瞒你呢?”
涂清铃低头,过了一会才幽幽地说:“夫君当初来接我和云姐姐的时候,跟我们谈起红绡和血罗,说得真是毫无保留,我们也好感动,可是,夫君却避而不谈古岭月儿,提起也是一语带过,其实夫君是用红绡和血罗来掩饰她,对吗?”
陈让脑袋嗡的一声,一掌拍在额头上,苦笑道:“我真是,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之前即使知道组玉佩的事,纸卷留诗的事,也没往这里想,但是之前北原遇到白熊和古岭氏那两人的时候,我确认了。”
陈让瞪大眼睛怪道:“什么?这从何说起。”
涂清铃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古岭霜儿,古岭月儿姊妹,古岭霜儿是姐姐,但夫君提到她们两姐妹的时候,先说的是古岭月儿。而后夫君跟白熊说的时候,说的是古岭月儿姐妹。那我请问夫君,长幼有序,夫君为何倒逆长幼,又为何以幼代长?”
“这···”
“夫君心思机巧,妾身是知道的,这一路回想起来,都说得通了。夫君身负大命,妾身也是知道的。妾身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夫君厌倦妾身了,容不下妾身了···”涂清铃心神动摇,眼泪潸然而下。
陈让用力抱住她,将那丝滑玉润拥在怀里,抚着背发,低声道:“你会这样想,那就是我的过错。想不到清纯如水的你,也被我害得变成了这样,我不该啊。对不起,清铃,我跟那古岭真没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那样说了。你也要冷静下来,不哭,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过来许久,涂清铃轻轻推开他,拢了拢秀发,带着哭相笑说:“你不准做对不起我和云姐姐的事,否则我就捅你十万八千剑!”
“好,你一定没有机会的。而我,现在就要捅你十万八千下!”
又三日后,陈让总算看到了山岭中的元母守备二路军驻地。
营中不见人影,一片冷清,大风吹得旗帜咵啦啦作响,山崖上的洞口密密麻麻,估计将士都在洞中修炼。山下辕门倒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在值守,他稍绕了个弯,向辕门落去。
“蒙督!”几人打开阵门纷纷行礼,一边就要叫喊。陈让抬手制止,道:“这是什么情况?”
“大督军严令不得出战。这帐篷漏风进雪的,大家都凿岩而居了。都两个多月了,大督军也真是,我们是来戮乱的,如今趴在这山里进不能进退不能···”
“不得妄议上官,我等修行之人在哪都是修行,心态要端正了。知会监军、神将,本督要升帐问话。”
“是。”两人飞掠而去。
回到大帐,没看到古岭姐妹,他居然有那么一丝空落之感,连忙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却又闻到若有若无的熟悉清香味,恰是古岭月儿的体香,看来她经常在这里。
他居然感到有些慰怀,于是用力拍了一下额头,似是想把这种感觉拍出脑海去。
涂清铃见状怪道:“怎么了?”
陈让说了声没事,走到主位坐下。红绡、血罗、庹元焰等人也到了,见过礼,排班坐了。
“这两月余情况如何?”
红绡往上首看了一眼血罗,血罗看了一眼下面的庹元焰,庹元焰起身道:“军中无事,只是稳守营盘。第十旗每日操练三个时辰战阵,各自修炼。也有他旗督军过来撒灰,不过都被监军大人打发了。”
血罗听着正了正身形,容光焕发,摸了摸下巴骨刺,温婉地说:“火州守军也固守城池,我们的人混不进去,在外围探查的消息有限得很,不过西冷、肃州、红柳没有成规模的援军过来,也没有兵力调动的迹象,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防守态势。···只有西冷郡府那边三五成群来了几波人。另外,海族那边,自从年底发动过一次大规模进攻之后,也没有了动静···”
红绡拢了拢那头金黄长发,这姿势最是撩人,浅笑道:“水云宗一切都好,白晨还是没有消息···”
众将备述各自事务已毕,陈让挥手罢议,众人纷纷告退。红绡自是留下,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血罗,那眼神就是说:你办的都是公事,这下明白差距了吧?
血罗也不走了。
庹元焰等人刚出帐,古岭姐妹就进来了,陈让看到古岭月儿不知怎的就心里一紧发虚,忙忙移开目光,又扫了一眼几女,感觉有些不会喘气了,连忙说:“我去见大督军。”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佳人相促,倩影投怀,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恨不能悉数括囊了。
那些人却不知道,只有当自己足够优秀时,这个世上的花儿才会争相为你绽放,否则就算是抓在怀里,也终究零落去。
这就是求人不如求己,修文德以来之,是为上法,这是最大的主动;主动去追求,就落了下乘,反而是最大的被动。而且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吸引过来的人跟自己也不会有云泥之别,多少可以避免一些夏虫不可以语冰的尴尬。
而当身边花开烂熳时,该拈花何处?须知但凡花儿,越是素雅的,越是馥郁;越是艳丽的,越是缺乏芬芳,甚至是剧毒恶臭。
拈花在手,身在花丛,耳目缭乱之时能守得住初心的,才是真修为。
几女见陈让风一样去了,怔了一阵。红绡瞥了一眼血罗和古岭月儿,拉住涂清铃说:“快讲讲你们这两个月都做了什么?”
涂清铃一愣,吴愁、造化舰、天外白袍人、古岭氏玄素之争,这些事都是不能说的,她又不会撒谎,想了一会,几乎无事可讲,于是支支吾吾的说:“夫君说暂时保密···”
血罗和古岭月儿听到这话如同挨了一鞭,身形一颤,脱口惊言:“夫君?”
红绡眼珠一转,颇具深意地看了涂清铃一眼,自认猜到了她的用意,心中虽有些泛酸,却还是咯咯一笑,说:“不错,她们不是兄妹,而是夫妻。”
涂清铃倒是没什么用意,真是不经意说漏了嘴。大帐中寂静压抑,却没人离去,都僵在那里不动。
恰在此时帐门哗一声扬开,温风杵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愣在了那里,过了一瞬才说:“听闻蒙督回营,温某特来拜会。”
血罗没好气的吼道:“他死了!拜吊吗!快滚!”
温风神情愠恼之色一闪而逝,血罗是监军,他也不能对着来。气氛古怪,也无意多说,拱手嘿笑道:“告辞。”
陈让飞到中军,经辕门通报,被领着走往山崖下的一个洞府。这洞府颇深,门口有二十人把守,还设置了阵中阵。
萧濯半坐半躺在一个石塌上,骨瘦如柴,眼窝深陷,面色发黑。见陈让进来,略沙哑道:“坐。”
陈让依旧补行了一礼,随即坐了,说:“上督伤势如何?”
萧濯摆了摆手,说:“我恐怕命不久矣。当初一议之后,我就没跟其他人见过面。能熬到你回来,已是不容易了。你可有什么好消息?”
陈让略一思索,说:“末将已经探明,那位炼器天才吴愁,一月之前为了器宗遗物和耶化反目,动用那东西击杀击伤了数十位西冷化神境修士。”
“器宗遗物?”
“正是,西冷军那些秘蓝之光法器制造之法,必然是来自来那件遗物。此时西冷内部动荡未平,正是我军进攻的大好时机。只是上督这身体?”
“你且去吧,明日升帐议事。”
“天时尚早,为何要等明日?”
“我这副样子,如何见得了众督军?反正要死了,行一行非常手段,明日就当是交代后事吧。”
陈让犹豫了一瞬,说:“大督军,可否容我查看一二?”
“将死之人,有何不可。”
“得罪了。”陈让食指中指相并,以商阳辅中冲探穴,在萧濯身上探蹭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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