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大红柳紫雾缥缈,柳叶晶红,辉光崭然,与往日大不相同,少了些深沉,显得轻灵。
远处山峡石壁色彩层次分明,映着霞光,连同大红柳滩显得一片祥和,全然没有战殃之态。
霸山黑勇和威廉成已经率部连夜赶回西冷郡城外了,陈让坐镇红柳,麾下庹元焰等神将则兵分两路收复红柳郡境内其余大小城池和矿脉军镇。
整饬内府,安定人心之事是红绡主笔,做得漂亮,陈让很满意。
他对日吐纳一阵,摩挲着红柳之心,有了些别的念头:大红柳树掌控在自己手中了,此城可说是一大根基倚仗,毕竟这世界是妖血人族和妖兽的天下,有了这一城之地,不管战事如何发展,也算是一条退路,他甚至巴不得中容母子遭难,天下割据,这样他才有机会,纯血人族才有机会。
过了数日,红柳境内基本平定。三旗之行虽然没有拿下西冷郡,但也算得上是这次西征首件大功了,他遣人向大督军萧濯报捷,又备言第十旗战损,请命修整。
此举是有私心的,元母守备军第二路军十旗中,他这一部可谓是只剩下半旗了,日后情况到底如何,还未为可知,必须保存实力。手中有料,才能直起腰杆。
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自身能力有限,只能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一路顺风更易成功。身在风口上,就是猪也能飞得起来。这就是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
实情如此,战绩在手,萧濯应该不会为难,想必只会敦促其他几旗卖力拼命了。
果然,几日后有熟人赍书来投,竟是苏元苏慕,陈让记得他们是被重晖勾入麾下了的,这就难免要多揣测其用意了。
二人面色有些苍白,应该是重伤未愈,一番交谈,才知道火州城之难攻出乎想象,耶化将火州作为一大壁垒兼钉子,准备充分,兵员众多,萧濯率众久啃不下,如鲠在喉。但若是放弃火州齐攻西冷,那又将三面受敌,火州和肃州如芒刺在背。
于是萧濯改变战略,打算牵制大城,蚕食小城,索性打阵地战,持久战。遂令重晖、虺冲南下肃州,希望陈让配合,挥兵东进,破除肃州对火州的辅翼。
苏元苏慕的神职玉碟调到了第十旗,陈让苦笑一声,这是不得不承情了,就当是看在萧濯面上,遣了庹元焰率五百神军东去,又叮嘱他不要和重晖、虺冲二人当面,肃州地界那么大,各打各的就是。
同一日,威廉成和霸山黑勇麾下伤员也转到了红柳,两位督军没了后顾之忧,只管死死盯住西冷郡城,隔几个时辰就攻一下城,虽然不能攻破,却搞得耶化不胜其烦,焦头烂额。
火州、红柳、肃州是西冷郡城的三根犄角,时下红柳城却成了楔在耶化脑门正中一根拔不出的大刺。隔着红柳,肃州战局耶化更是无法顾及,眼睁睁看着丢城失地,他无比难受,不知道摔烂了多少个杯子。
他骂海族空口许诺,不施援手,殊不知海族在东部跟元母守备军以及各州郡王麾下大军也是打得惨烈异常。没有海族的牵制,他早死八百回了。
他骂吴愁私心作祟,不顾大局,如果有那‘化舰’在手,早奠定胜局了。即使没有,只要有吴愁出力,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殊不知吴愁早成了肉泥。
他骂蒙嵪小贼该死,诡计多端,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殊不知陈让也愁肠百结,对未来深感迷茫,身不由己的情况下,只能尽己所能筹谋,为纯血人族的将来作打算。
旬月后,有春雷渐起,新绿破土。肃州郡城已被重晖虺冲攻破,代价不小,这二人也是憋着一口气,不甘被陈让比下去了,以千余人命为自己添上一大功。
可叹,多少人数百年修行,一朝化为烟尘。在战争之中,在死亡面前,神仙跟凡人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初来时,众督都是打着破火州一路西去,直捣耶化老巢的打算,至于肃州、红柳,那都是传檄可定的所在。至此,众人也都冷静了下来,耶化敢造反,还是真材实料的。
如今好歹收复了两郡,萧濯这个招讨使总算有脸面上书玄赤宫了,但也不敢请功。
重晖虺冲收编了俘虏,与几旗再聚火州,要整军再战。
陈让在红柳依旧按兵不动,内务交给了涂清铃,外务交给了红绡,军务托付给了庹元焰,充分授权,养精蓄锐。自己则参悟修行,以待时机。
麾下神兵神将也算了苦尽甘来,有充分的修炼资源,又有大红柳树庇护。不多时日,有不少当初夜袭西冷城时失散的兵将又找上门来,陈让也不多问计较,还出言慰问,说是自己失察失策,导致这么多兄弟姐妹遭劫,很是自责了一番,允令归队,待遇也是不差。
加上收编的俘虏,第十旗依然有一千八百余人,虽然比当初少了,但战斗力犹有过之。
又半月后,火州城破的消息传来,萧濯令十旗并发,扫荡西冷全境,最后围攻西冷郡城。
陈让留下涂清铃和红绡坐镇红柳城,自己率军北上,一路涤荡,终与萧濯会师于西冷城下。
丹气境炼气士人数再多,依仗的法器再厉害,终究还是丹气境,时间一久就熬煞不过。西冷城内只有百余化神境修士,没几天,西冷城破。
然而耶化是元神境完满的天族,还是让他给逃掉了。
同心协力之后又是各怀心思了,因为玄赤宫有消息传来,四地郡王候缺,就在几位督军中论功定选。元母守备军二路军的性质建制也就变了,也不知道中容跟几大势力主事者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内情不去管他,连陈让在内,都把四郡之地看成了桌上肥肉,最让人眼馋的还是那连绵万里的秘蓝银矿,以及其伴生的元晶矿。
萧濯在西冷城郡王府升帐,十人在座,早把损兵折将的伤痛抛诸脑后,这个大饼如何瓜分,作为六大势力的代言人,这群同袍心中敌意又开始升温了。
不管上面有什么谕令,当前的局面已经初步成形,玄赤宫也是要衡量的。
肃州是被重晖虺冲拿下的,九郎殿肯定要吃个完整。萧濯代表的阆阙要吃西冷,眼下就只剩下一个火州,流珠宫、寥天岛、清虚府、华光寺也不会甘心只争一地,眼光自然就投到红柳。
然而陈让已经占了先机,红柳之心在手,想让他把红柳郡吐出来是不可能的。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反正不予理睬,闭目养神。
争吵一阵候,陷入了静默,霸山黑勇也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放了一个响屁。
陈让偏头看了他一眼,霸山黑勇咧嘴一笑,说:“对不住,没忍住。”
岚月厌恶地撇嘴一嗤。在场的,之前也就他和陈让不吭声,显然是向陈让那边靠了。这厮粗中有细,他也早就看出来了,这二路军选拔的督军,他就是个陪衬,同时又是一个招牌,显玄赤宫公正态度:选拔不论出身。
但身在其中之后,他都必须靠一家站了,这么些人当中,还是陈让他感觉靠得住些,对自己那也是没的说,是真把自己当兄弟的。
陈让神态淡然,微微一笑,正儿八经地说:“兄长放屁可以侧身蹭住一瓣屁股,将下窍蹭开一些,把屁慢慢放出来,就不响了。等闻到味了,还可以像某些人一样,指着别人说是他放的。”
他就是故意恶心岚月,谁叫这女的怪腔怪调地说他攻下红柳之后消极怠战,心怀不轨。又说耶化他故意放走的。
耶化几人确实是从他那个方位突围而去的,但是这真没办法,以耶化之能,从哪个眼皮底下不能逃掉?除非他用陆渊或者造化舰还有可能截杀,众目睽睽之下,这可能吗?这脏水泼得太无理。
霸山黑勇嘿嘿道:“你们都有大势力撑腰,老子说不上话,放个屁意思一下,省得说我屁都没放一个。”
于是新一轮的争论又开始了。然而注定论不出结果,不欢而散。
几天后,玄赤宫使者来了,当众宣布西冷郡王由萧濯继任,重晖为肃州郡王,至于火州和红柳,都没有定论,一番论功行赏之后,唯独没陈让什么事。
他正纳闷,就看到血罗手持玉简大声责问:“蒙嵪,你可知罪?”
这女人原来是回玄赤宫了,怪不得一直不见她,这闹的是哪一出?他怪道:“监军大人,末将何罪之有?”
血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其一,凌虐监军,形同反叛;其二,私带女眷,祸乱军中;其三,侵吞红柳,图谋不轨。”
陈让面皮一抽:这报应来得真快。苦笑拱手想要说话,谁知血罗一挥手喝道:“拿下!”
使者身后四名赤袍修士一掠而上,将陈让摁翻,封了三十六大穴,连话都说不出,更别说动弹了。
接着血罗又指着庹元焰和古岭姐妹,“一并拿下!”
庹元焰张了张嘴,本想分辨,眼光在血罗和陈让身上回转两次,还是缄口了。三人束手就擒,也被封穴上套,带在一旁。血罗口称上谕,命萧濯、重晖率军同往红柳,要拿涂清铃和红绡。
陈让顿时感觉不好了,看这血蜘蛛眼中的恨意,只怕是来真的。点两旗神兵神将,摆明了动口不行就要硬来啊。
寻思之间,已经被推搡着赶进了西冷监牢,看守把门一关,庹元焰就开口了:“我说蒙督,你这后院起火,还烧到我身上来了,这叫什么事?”
陈让说不了话,冲他翻了个白眼。
古岭月儿也对他一瞪,霜儿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后院,蒙督根本就对她没意思,当众让她难堪了,她这是恼羞成怒报复呢。”
庹元焰撇嘴:“什么意思不意思的,不就是收个房吗,收了她不就没这事了···”
陈让歪倒在墙角斜着眼死盯着他,他抖了抖胡须,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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