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阴阳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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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前214年

夏时分,烈日当,照得殿上的片都发发烫。

树上的蝉全都内侍小地用蛛粘住捉了,高宫中寂无声。连从山上潺潺下的泉也因为节的原,淅淅沥地汇成小股流,沿竹管导,灌入挖的一小池塘。

这处塘的一,随意摆着一形状古的山石,还有些已经长了青苔。池塘中植的荷正在水静静绽,碧绿莲叶飘池面上,偶尔随微风滚一两滴莹的露。间或有些鲤浮上来气,荡一圈圈涟漪。

在池塘当中,一座雅的亭台。从之前偏殿门有一座桥,便到达池中央的台。这亭台并有高出面太多,坐在其,就像坐在水央,被些所植荷花包的感觉。亭台四开放,是用缃的帷幔下围住,待有微吹过,幔柔柔荡起,影绰绰以看到两名青男子正在其中。

穿苍襌衣的子正坐凉爽的席上,着凭几,翻看着中的书。而在对面,穿着黛绿色长袍青年正弄着手的小鼎,神情专。这尊鼎通体色,间有些许点或者砂闪烁中,竟通体用金石所造而成。

“实制已在郡实施佳,南三郡竟要如此行,难。”扶轻点手条陈,淡地说。实田是两年发布的令,实叫“使首自实”。黔是指平百姓,项律令所有地和农民,按照当实际占的田数,向朝廷报。所内容经审查核,并统评定土的优良,推断大概产,计算纳税额,登记入,此后便按照登数征收税。

项律令布之后,大秦的收又翻好几番。毕竟谁想要占更大的地,而应的就交更多税给朝。这实上就是地登记已,至那些地们私下了多霸土地做什么手,只要过分,廷都会一只眼一只眼。

所以到了甜的朝廷,便想把个律令行至刚收复的南。自个月前渠建成之后,皇一统南,建桂林郡、象郡和海郡。

绿袍青也不赞这个想,微一吟便道:“毕竟蛮荒之,大局定。且越三郡,多为密,恐此并不以种为主,还需多考虑。”

扶苏了一下眉,知自家侍说的是理。岭多是蛮民族,语言都且不通,管理都问题,遑论交了。扶用手中竹简敲敲面前案几,叹了口:“多一举。”

绿袍年对此抱怨之,已经以为常,径自摆着身周瓶瓶罐

一统六之后,封为始的秦王是把天所见之都归为己的领。南至越,北匈奴,视为囊之物。光南越地,就费了七时间,前后后近出动一百万军。还修建灵的耗用,这百万军的粮,何时能从贫的南越回来?

南越和奴还不样,匈有可能进犯中,可南的蛮族无此实,真不始皇为会如此执己见。

即使私下独,绿袍年也知谨言慎,对始的腹诽藏心中,并没有和自家公子的语。他旁边的瓶罐罐拣出一,往青鼎中依倾倒。

“赤盐两、石磺半两、大鹏砂两、北砂半两、蒲州石一两……”扶苏不奇怪家侍读漠视,而饶有趣地看对方从个个陶中倒出种各样药材,多都是认识的。

“最开始修炼丹了?”

。”绿青年点点头,家那个负责任师父,嘲风传话,丢一屋子丹书给看,也管他能能看懂。略一抬,绿袍年便注到了扶的目光,加重了气强调,“炼乃小道,切不可信。”

扶苏撇撇嘴,道自家读这是喻自己要像他皇一样迷于求问道。苏是不这世上有人长不老的,不过他细打量面前的绿袍青年,也许是方自小习道术,修身养,整个看起来比同龄年轻了几岁,于青年少年的界线。

见扶苏显不在的神色,绿袍青也并不劝。他年纪尚,实在不能理半截身已入土人的心。但始身边的士,一比一个,绿袍年几次要拆穿们,却无师父神通,好按捺

青金鼎是个好西。”苏百无赖,随称赞了句。

“不及我父的乌鼎。”绿袍青年随意地了一句,知道对心不在

是何物?”扶苏目光掠那些瓶罐罐,现了一古怪的西。此像是一巴掌大铜镜,凹了进,呈倒锥形,面光可人。扶忍不住直身体,伸手拿手中。物的背顶部和镜一样,中央的部有一蟠龙钮,周围雕着蟠螭,间或以风雷

物名为阳燧。”绿袍青并没有笑自家公子孤寡闻。实上这物事在今已颇少见,许民间能偶尔见,在中更是用想。

扶苏闻一震,眉问道:“可是‘取明火日’的?”也不得他知道,为这种现今已很少用,一般火都用燧,或直接是石打火。而宫中是火种断,又会用得这种物

绿青年知他所言是《周·秋官寇》中“司烜,掌以燧,取火于日”一句,了点头后又摇摇头。

“按常,五月午日之午铸造,为阳燧,在十一壬子日子时铸,就为燧。”完见扶依旧一不明白神色,便进一步释道,“阳燧取火,而燧取月。”

“那这什阴阳燧,不过是用来取又用来露罢了。”扶苏新依靠凭几上,用下巴了指对手中的金鼎,道,“用说,火和露,都是用炼丹上?”

得出扶语气中不屑,绿袍青年奈地笑笑。他在可以认,因始皇对仙问道偏执,苏对待术那是等一的斥。但并不代炼丹术然都是人之术。

不过,不信好强过于迷,绿青年也有解释,只是随地笑了道:“也只是了完成父留下任务罢,我炼丹我自都不敢,哪敢别人吃?”他一说着,边拿起个细长的陶瓶,这里存的就是几夜晚用阴阳存取的露。

苏看着家侍读柔地把陶瓶中月露倾在青金之中,作优雅展,倒赏心悦。扶苏此也就再挑剔家侍读闲事了。反正炼归炼丹,也不耽他们聊情。他起手中条陈,一只手着毛笔,伸手往边的池中一蘸,再沾着边开了的朱砂,随意往书简批注着见。

绿袍青年唇角抽抽,这盒朱砂像不是他写字的,而他炼丹的……了,叫也很麻,再重另启一吧。

从高泉起了这亭台之,除了冬时节,他们都欢在此议事。处四面水,通这里只从偏殿过,走座唯一石桥,围的池水浅也不得人,谈论机之事最适不过

始皇迷出巡之,就经往外跑。绿袍青理解始想要看属于自的领土心情,还是不对方为会如此心。且论残留六国贵那层出穷的暗手段,连朝廷事,也甩手给苏。

不怕回的时候,连宝座的人都了吗?

尽管动大逆不的心思,绿袍青手中的杵却稳地在青鼎内搅研磨着。

也许用习惯,有时即使始在咸阳,也都是扶苏整政事,终呈上让始皇批。其相比一九鼎独独行的皇帝,于听取臣意见且态度和的大子扶苏,自然是臣们更的选择。事实上,始皇更合铁血战国,扶苏才适合战休养生的帝国,这已经在百官中默认事实了。

现在一的问,就是皇一直着大公扶苏的事不松。底下那些公们,倒有熬不的,私养了小,甚至有的儿都能弯射箭了。但别的子可以此,却代表大子扶苏以如此。

没有承人,真是个题。

过这也味着没极品的家掺合,别有心的重臣自己当成未来丈的,不想别占到便。所以野上下,在扶苏婚事上,倒也形了一个异的平

之别人暗中焦,身为事人的公子扶却早已惯了孑一身。是说他想要拥一个完的家庭可爱的女,而相对于想要登帝国宝的理想说,其意愿都以延后。更何况,身边跪着的忠侍读也有成婚,从少年识起,数年如日地伴着他。

也许,时不成也没有么不好

逝去的候,扶当时还,所见闻都有懵懵懂。但随年岁渐,一些时完全理解的节,慢的也都知肚明。母妃的,明显是因为宫争斗利,甚更有可是他父纵容之的结果。

一个有母妃母族支的太子,只能依于皇帝,做个木一样的承者。

不过这多年,苏耳濡染许多宫龌龊,再加之太后的事,也理解为父皇仇女性,身都没立后,甚少踏后宫了。

简简单的也错,清安宁的泉宫总乌烟瘴的咸阳好太多。

尽管毫无形地斜靠凭几上,大公子苏依旧身散发沉稳儒的气质,足以让个大秦国的女为之疯。透过幔洒进台的阳已经少许多侵性,但旧耀眼让人想昏昏欲。一双眉微微起,扶打了个欠,拿手边冰过的花轻抿了口,翻了手边另一卷简。

“驰道中上郡道、临晋道、东方道、武关道已经完,栈道、西方道已经修得差不了。”苏放下中的陶,叹气,“父出巡之,言明修建从阳到九郡的驰。估摸人手腾来,又准备开了。”

从秦统六国之的第二,始皇开始修以咸阳中心的往中原地的驰。这些道之上设了木轨道,马车拉车厢在上奔驰,车轨统都是宽尺,这是所谓车同轨。这些驰旁有辅,总共五十步,驰道的旁每隔丈栽树株,而道的中一条为帝御道,一般人得行走。

以咸为中心庞大的通网络,可以使地的物迅速抵咸阳,可以让军很快抵达中各地。皇在每条驰道建而成后,都欣然前出巡。然,他不会忘修建一用来抵匈奴的道。

条驰道规划之被称为道,从阳直达原郡,长约有千八百里。这一项巨的工程,不是说工就可迅速动的,扶今日拿来提一,只是和自家读商量下何时备为佳。

绿袍年研磨泥的力一直均有力,曾停歇,他闻言是微一吟,便:“不直道,皇曾言在五岭山道筑关,开南越之。始皇此看重南,北也正在长城,怕这三要比直先动工。”

微微皱,自家皇对南之地的重,实是超出他的认

办法,在他还是皇帝,只能遵自家父的旨意事。

苏摸了鼻子,是提笔书简上了批示。

缃色帷幔偶荡起,烈日映着的水便反射了亭台,绿袍青眯了眯睛,研药泥的作停歇下来,细地用杵把这小团药涂在了金鼎的侧,摊。随后起那面阳燧,最中央凹陷处上少许绒,伸帷幔之,让阳直射在

单手撑下颌,着那面阳燧在刻之间,就冒出白烟,久就引天火,着了艾,不由啧啧称

绿青年把一点天扔进了就准备的红泥炉之中,又把青鼎放在上以文慢慢烘。手中着绢布着阴阳,绿袍年的心却依旧在之前话题上,沉默了晌,道:“咸阳依旧没城墙。”

扶苏笑了一,知道家侍读忧的是么。如不仅没城墙,皇甚至要再开卡。虽打通了南的通,反过实际上是对咸的城防成了威

后会修。”扶咬了咬根,再许诺道。

绿袍年无奈点了点,扶苏说的以,自是他登基后。

苏抚平自己衣上的皱,眼帘垂,像喃喃自地说道:“也不这个以还有多。”言,他抬看着正注地盯青金鼎候的绿青年,恳地叹口气道,“只是惜毕之了。”

眼前这年十二就天纵才,官上卿,果因为了他的读,一就是十年,相于隐居了高泉中,在臣的眼销声匿。扶苏道对其好的回,就是对方出做官。前是以纪太轻借口,现在对已经在年前就冠,他依旧不手。扶有时换思考,觉得自太过任

绿青年擦阴阳燧后,又了条绢擦净双,闻言微一笑:“殿言重了,毕之甘如饴。”

实际,这并是客气语,他的很享这种隐在幕后感觉。乎每条令他都参与甚发表意的权利,做官又什么意呢?老实实地策论和议,还一定被正的决者看到,又有何?他现的愿望是振兴族了,而有些解王翦何低调。可惜武不可能调,除不打算上战场。

但谋却完全以。

人相伴多年,是能分清哪句真心实,哪句随意敷。扶苏神色却没有太放松,因这件一直令耿耿于怀。他还多说几,却脸一变,声朝外问道:“是谁?”

他的音刚落,一个穿赭红色袍的少撩起了幔,风火火地了进来。这少年肌肤似,面如玉,一红衣的就如同团火焰炽烈,来凉爽亭台都仿佛因为的进入,而骤升温度。

“皇兄!陪我下博棋!”这闯入泉宫无敢拦的年,自是始皇宠的小子胡亥。他今年经十六,却依少年意,趾高扬。

的身后着数个泉宫的卫,见苏的目投了过,连忙头跪了地。

苏按了微痛的阳穴,样的事发生过止一次,他也不真的对些侍卫什么惩。见胡眼中流天真懵,扶苏中的不最终化一声叹,从嘴淡然溢

不学无,但察观色的领却是等一的。见自家兄表情动,便刻一撩袍,大咧咧地在了扶的对面。他的心颇佳,至还不跟一旁绿袍青示威似龇了龇

绿青年熟无睹,着头专地用药摆弄着金鼎中药泥。

胡亥盯那尊青鼎和旁的瓶瓶罐看了刻,朝面嚷道:“孙朔!把六博呈上来!”

了挥手那些侍退下,苏就注到走进台手中着一盒博棋的内侍,貌有些生。他口问了句:“不是孙吧?”来那个朔他经见到,个圆脸少年,相憨厚。而现在个相貌涩,还知道有有胡亥纪大呢,到底是伺候谁

闻言一,旋即理直气地纠正:“他叫孙朔!皇兄你错了,朔一直这样。”

扶苏了皱眉,猜测原的孙朔怕凶多少。虽其中必缘由,他毕竟想多管亥的事,也就有再细

当空,风如往一样,滋滋地在房檐,低头窥后宫子们的常斗争。

没办,谁让的生活是这么聊呢。

啧,自阿罗那子长大,就变啦!就少来房上陪它话啦!是不可……

风心里诽着,不住口也就嘀了出来。一旁的鹰听到,露出一无可奈的表情。

“好,不要在意了,阿罗只长大了已。”鹰叹了气,顿顿,还提醒道,“况且,他毕竟是个人,会生病死,不了我多久的。”

说什么!阿罗才大点!死还早呢!”风心塞嚷嚷着,“而且最近不在炼丹?说不可以炼长生不药……”嘲风一说,一下意识就去寻绿袍青的身影,却震惊发现不高泉宫是咸阳,它都有发现方的踪

应该啊!明明之它还瞄阿罗如常一样院子里集月露

一眨眼工夫,不见了?!

之前只个负责备小公胡亥吃的小内,自从朔惨死后,他被小公随手一,提成贴身内,名字被改成孙朔。

被人用个死人名字称,实在是一件服的事。再加各种不意,张简直生如死。不是做好伺候的事情,只是除那个真把小公放在心上疼宠孙朔外,谁能伺得起这任性的公子啊?

况且,他发现从孙朔了之后,小公子来越不常了。

正常人,谁会下让他绑大公子苏身边侍读啊!

虽然起来只一个普的、不眼的侍,但宫谁不知这位的实身份?奏折条每天都水般地入高泉,又流般地送来,多朝中大都是要过这位手的,子都能得出来位有多重。

九之前听孙朔过,大子扶苏这位上大人经借书简小公子,结果反而恩仇报……张九六无主忐不安,还是咬牙完成任务。这些天打探好,这位卿大人天晚上于固定间到庭中摆放燧承接露,从假于人

,之后事情都赵高大安排好,若不有这位人压阵,给张九个胆子不敢做事。赵虽然只个小小符玺令,但这玺令事掌管皇的一切鉴,职至关紧,非皇绝对信的心腹能担当。而且赵之前即使得罪了倾朝野蒙毅,不声不地被始庇护,仅免除该有的刑,甚还官复职。

以,赵的意思,只是单的是他意思吗?又代表谁的意?难道始皇……

张九思恐极,不敢再续想下。他只个小小内侍,有任何议的权,只能着头皮着那位卿大人他眼前敲晕了,无声无地被抬高泉宫,带到符令事面,被迫药。

的,用就是为皇试药借口。

也许就前几日公子胡无意间起了这上卿大居然在丹,才符玺令大人想了上卿人的师也是个人,还宫中留丹药。皇追求生,但不是随便什么丹都吃的。自从发了试药从暴毙事件后,始皇便再用试侍从,是由炼师亲自吃。

那道人在宫中,让身为弟子的卿大人试吃,面上看好像是说得过的理由。

但实上,明着就是拿这位卿大人刀啊!

而且说试吃丹,也用着鬼鬼祟地在夜里绑过来吧?而且还接强迫卿大人了数十丹药!直接就鸩杀吧!

“把带下去,关在字间。”面容藏阴影中赵高轻淡写地道。

有人去起浑身力瘫软地的上大人,九连看不敢多一眼,头深深垂了下,藏住眼中的悔和惊

怕过不多久,会有人接你出。”赵的声音终保持不高不的一个调,让听起来常不舒,尤其这样阴的环境,更是这种影放大了倍。

话当然是对张说的,是对那甘上卿的。可九还是不住打个哆嗦,抬起眼,正好上大人被抬着经他的面。他的线对上卿大人双已经无焦距双瞳,无往日清澈深

着这位轻的上大人离,赵高有深意扬起唇

望你能住这一。”

是从泥之中挣而出,绿袍青年力恢复意识。

后脑生,应该被人敲了。这熟悉的痛,倒像是十年前,半步堂将闾公暗算的一次。

但更令忍不住吟出声,却是部剧烈绞痛,是有数小刀在时抽插动,也因为这剧痛,他从昏之中唤

绿青年迟地睁开眼,果入目一黑暗。于毫无视能力他来说,现在就同于瞎一样。使是在暑的夜,身下一片冰,说明正躺在上。而有任何风吹过,头顶也有星光者月光,可以猜他是被在了一屋子里。

在昏前,他约听见高让人他关在字间里,还说希他能挺这一夜。

摸了因为强吞服了十颗丹而感到苦的腹,绿袍年苦笑几声。

他不信高没有皇的命,就敢下对他手,即使他对方最炙手热的符令事。

那么,是始皇杀鸡儆了。

戒他来告大公扶苏,要得意形,不忘记坐皇位上到底是

惨白得坠冰窖,青年身的绿袍已经被汗所浸湿,在恐的阴影,此时痛反而不是那难以忍了。

撑着身坐起来,摸索着在一堵地面一冰冷的上,绿青年开回忆着到赵高后,对的所有语、表和语气。

只是高坐在阴影之,表情看不太楚。而这位符令事说向来都有起伏声调,本无从辨他的正想法。只能从后那句分辨出方确实希望他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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