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题菊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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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若为青,报与花一处

——唐·黄《题菊

慈恩寺,新开一家杀的铺子。

杀猪本没什不对,这慈恩乃是永三年时宗皇帝自己的亲文德后而修的,皇庄严,直以来火鼎盛,里面的尚们都荤吃素。

每当鲜的带猪肉开被吆喝甩卖时,吃斋念的小和们都忍住默念:“阿弥佛,罪罪过。”

——杀猪的娘是个后清荷婷婷玉的美人

说这么貌的姑怎么能杀猪呢?但她偏就一人镇铺子,手起刀,功夫得很。且她的杀得有色——从来不秤砣。论是谁买猪肉,她轻挽子,抬切下一,浅笑盈包好递过去,不多不正是客要的斤

姓祝,是个稚少女。她落落方,生诚信,比许多人更令人信赖。

慈恩的方丈觉得这下去也是办法,于是亲前来,祝姑娘铺子搬地方。

“我的子倒不不能搬,若是——”祝姑眨了眨,天真黠,“丈能给一样寺里的东西。”

“施主要么东西?”

花。”

“……”正是百盛开的天,方和尚低念了一“阿弥佛”,豆蔻年的美少莫非是意刁难己一个老色衰老头子?听说过会上树,没听过春天能开菊的。况,慈恩内根本不种菊

话难倒方丈,姑娘笑吟地送

不往非也。第天,姑敲开寺的门,着一块头肉彬有礼地:“师,慈恩的菊花了吗?”

和尚着“阿陀佛”荒而逃。

一日,安花比常开得好。

闱科举刚结束,新进士胸前簪来游慈寺,风态度与雅举止寺内桃都黯然色,引行人们频回头。按照习,他们把姓名写在大塔下,作及第纪念。

在题写字之前,他们会举一位法最好进士代执笔。

本届进中字写最好的探花郎。他的字隶非楷,大气潇而不拘格,遗的是在些日子月灯阁球赛中了伤,能来参游雁塔,于是进们另推了一位长楷书士子,是本届试的状来题字。

状元杜清昼字端方重,落也很有度。

众人之题写名,杜清一笔一都写得认真。塔南门侧的碑雕刻着花走兽明暗纹,刻写褚遂良《大唐藏圣教》,令不由得然起敬。

碑石面,长一丛不名的草。

专心字的杜昼当然有注意那丛草,突然,听一个女着急声音从后传来:“别动!”

写字的清昼停手中的,回过

然就呆怔住。

少女一绿衣就柳梢柔的初叶,在微寒春色里然飘落的心尖,清凉,痒。早年贵族子出行会带幂,遮住孔,让只能朦绰约看五官,今的少却更加胆,一清水芙面直接人不说,身边连侍女都带就来塔游玩。

杜清一时不道手该哪里放,笔也愣半空中。

其他进士也不住多少女几,但回神来就得不对——现是新郎在雁塔名,这小姑娘过来是砸场子

不出所,那少走过来,俯身去地上那草,见草安然恙,这松了口,随即头理所然地对清昼说:“别在里写字,会踩花。”

“……”

杜清平时矜不多话,皱起眉微红了:“姑,我……我等是科进士,在此题乃是奉命。”

少女耐听他说,顺手过他手那支笔,十分通达理地:“知了,那走开,替你们吧。”

杜清昼要阻止,少女已挥毫写“开元十二年”一句——刚才只刚刚了个头,少女闻歌而知意,替续完了句。

“拿墨来,把名字上来。”少女回头。

周鸦雀声。

这些字,提锋与势,飘、顿挫转折,极有章。更让吃惊的字里的笔——快用干写出的“渴笔”需要功与腕力,往往是过几十书法的先生才将渴笔得毫不涩,而一个女子竟也得遒劲力。

深刻打到了的士们无作答,清昼震地凝视那行字,突然抬头,有难以置地上下量少女:“你是……静思?”

愣了愣,随即眼一亮:“杜欠揍?”

相视而,竟然多年未的旧识!

“竟没认你来,这多年不,你的子变了多!”静思开地舒展看的唇,好奇朝人群张望,“裴三郎?他没和你一?”

对方的光从他上移开,杜清昼神色一,表情有些不然,但快被他着痕迹掩饰过:“他了伤,天不参雁塔题了。”

被称作三郎的,便是今缺席的花郎。

“原来们都考了进士,我还以他睡懒错过了试呢。”祝静思出灿烂怀的微,随即摊手,显然很解探花,“受么伤?口而已。”

灯阁马赛受的点伤,对挡不玩心比都大的探花出,他不,只有个可能——他不意来。

“这位施主……”倒霉方丈和终于赶过来,合时宜替进士解围,“阿弥陀,雁塔名非同可,还留该写人来题。”

“方丈大,”祝思微笑头,好地说,“我那里带皮猪还有呢。”

弥陀佛,罪过罪……”丈满头线,败阵来。

祝静思了笑,笔扔给清昼:“给你写,当心下别踩我的花是了。”

众人时都松口气。

这次的塔题名有小小曲,但终还是杜清昼名字题好了。

少女婷袅袅站一旁,着地上丛草,神温柔怅。

个高大朗的进走过来,目光惊地在她上逗留,很礼貌说:“娘,在是新科士郑轩。”

静思朝笑了笑,点点头。

郑轩朝身后了一眼,除了正写字的清昼,士们都他竖起拇指,少人眼露出嫉的神色,还有人偷看祝思。郑墨深吸口气,着脸说:“刚才娘写的当真骨神秀,郑某自不如。有机会,还盼能姑娘府请教书。”

“府上?有那种方。”静思微,“我在慈恩外杀猪,只有一杀猪铺。”

来搭讪郑轩墨了一跳,讪讪地笑:“……姑真会说。”

“我说真,可不说笑。”祝静思黠地眨眼,“写字没的诀窍,只因为长年打、杀猪,手劲比般人大已。你若是需杀猪,以叫我,只要五铜子,证猪脑一点儿不洒出。”

窦初开进士郑墨落荒逃。

祝静没有骗

是铁匠,爷爷是匠,爷的爷爷是铁匠,家族世代代都铁匠。以,杀只是她副业,最擅长还是打

的祝静已经会炉打铁,小拳头着铁锤,一锤捶下去,星四溅。

热气腾的铺里,烧的烙铁是一颗烫的心,在火里跳动。汉子们开臂膀,挥汗如的样子,就像在树银花喊着号跳一场浑的舞。打铁铺里常年热,记里的阿和阿叔总是汗浃背,笑容都着盐分。

忙碌天之后,等夕阳却下来,清凉的色像一瓢清水过整个庄,喧的打铁子突然得安静。大片的义无反地冲向方的黑,再被点点温地吞没。小静思抱着她喜欢的猫,蹲台阶上字。

“其实写和打铁像,都有恒心,一开始觉得铁拿在手很别扭,炉子里火不是大,就太小,打铁的间长了,你闭着睛也能握火候。”

她这些并教他字的那人,正现在的相张九。当年,张九龄罢官返故乡,凿了大岭梅花道,教里的孩们读书字。张生和祝思以前过的人不一样,他举止雅,眉里像是了一轮亮,温而清凉:“千锤炼,始真章。”

祝静的字就这么练来的,朝书法王羲之《快雪晴帖》,她临摹很多遍,直到闭眼睛都随手写那些笔

个聪颖小姑娘,可惜张生不收弟子,墨纸砚是从那得来,书礼易都是从里习得,却没有徒的名

生教很孩子读,正式师入门弟子只两个,个叫杜昼,一叫裴豆

次见到豆豆的形,祝思到现还记得。

那时州闹饥,七岁祝静思逃荒时家人走了,在年,一与家人散的孩,绝难下来,地饿殍很快就有一具小的尸。惶然顾的小孩强忍没有哭,但满心是恐惧。而且,的肚子饿。

快黑时,她瑟缩路边的块大石旁边,然,头上传来个声音:“你哪来的?”她一抬,看到个衣衫褛的小孩,脸也是常的饥色,漆黑的睛俯视她。

“我是祝村的,荒时和还有哥走散了。”祝静咬紧嘴。然后,她的肚咕咕叫两声。

男孩迟了一下,默默地手中唯的一个饼递了去。

静思几是扑过一把抢烧饼,吞虎咽吃完。

男孩问:“好吃?”

“吃太快,没吃味道。”祝静思老实实回答。

“下次点吃。”男孩不烦地翻个白眼,直挺挺了下去。

这种荒的年,一个饼既可救命,可以让个成年争抢拼

醒来时,祝静思怜兮兮趴在他前:“饿不饿?”

饿。”男有气无地回答。

“你包子就饿了,饿的时就数包,一个子,两包子……”祝静好心的数,却对方脸铁青,乎快要气得再昏过去。嫌弃地开她的,男孩牙站起,衣襟被拉住

思怯怯看着他:“你,去哪儿?”

儿有吃就去哪。”男孩耐烦地

你能不带着我?”

“……”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好烦把我最一个烧都吃了在我已后悔得行你还怎么样?

祝静知道自的样子定狼狈怜,因眼泪在睛里打,朦胧视线中看到男桀骜的色微微化,没气地说:“随你。”

破涕为,欢喜小跑跟上来:“我叫祝思,娘哥哥都我小思。”

。”

“等我找了他们,一定还那个烧,不对,还你三包子。”

“哦。”

叫什么字?”

“豆豆,裴豆豆。”

不喜欢豆豆,硬了,牙。”

“……!”

来祝静才知道,裴豆豆附近的浪儿,虽然也有八岁,却比很大人都办法,时候是别人找到的荒里挖出薯,有候是捡水边的蛋,有候是砸石缝里老鼠,时候是人施粥抢来的饼或馒,总之虽然饥顿饱一,却没饿死。

“你有有想过,去找自的爹娘?”这天,祝静思着青涩小玉米子,天不解地

想过。”裴豆豆然发了气,“那么多什么?”

祝静却没有气,这刻,她到了小孩破烂衣衫,强梗着颈脖,瘦小孤的背影。

她默地走过,把那啃得坑洼洼的玉米递男孩的前:“你吃。娘说,饱了就难过了。”

一把挥她的手:“谁说难过?”

那根米棒子落在地,沾了

胖乎乎手臂突从背后住他,暖的拥就像春叠成的被子,结实实盖在男身上——这真是结实的抱啊,豆豆真一点也冷了。

两个孩在夜里在一起相取暖,像两只抛弃在野的小物。

“你知道为什么你烧饼?”裴豆饿着子望着星问。

“为什?”祝思扭过来看他。

“你脸,有像我以养的一猫。”

“……”

“它桑葚球,是只花,又大胖。”

“……”

“我不是大脸。”静思嘟小嘴,点好奇问,“葚球它……它现在哪里?”

了,被的大孩打死的。”裴豆说完这话,很没有说

球被打的那一,天上有很多星。此,仿佛空中的星,有颗是与孩相依命的大桑葚球升而成。

祝静舔了舔唇,她饿:“也养猫,我的猫叫馒头,可是馒它不爱馒头,吃鱼。”

“猫然爱吃,笨蛋。”裴豆白了她眼。

是这年人都吃到鱼,何况猫?能活去,就这纷乱饥荒年奢侈的望。

疫横行,祝静思开始只发现自的胳膊布满红,后来渐烧得迷糊糊,她觉得己快要了,因从没见面的爹惚在远朝她招。她看清对方面孔,觉得病都渐渐自己远,小小身体也飘飘的。

然后,她是被灌进嘴的烈酒醒的。

那酒真喝啊,孩的脸更难看,捏着她鼻子就酒灌进。她气了,可又没有气哭出,只有屈难受眼泪无地流下。凉凉眼泪淌烧得滚的脸颊,她才现自己活着。

“这是病的菊药酒,赶紧喝。”裴豆脸色铁地命令。

不知裴豆豆哪里弄的偏方,也不知那么难的菊花到底有么用,静思只道男孩底布满丝,满执着、甘和……恐惧。

或许终是上天顾,祝思逃过这一劫。

清醒来时,看到裴豆趴在身边睡死沉沉,身上是血痕,衣服破烂烂,定这些为了给治病想了办法。

她伸摸了摸孩裸露脚指头,软软暖的。对皱着眉翻了个,却没来。身的破碗噜咕噜开来,面还有滴残酒。

祝静伸手去了一下,舔在嘴,似乎没有那辛辣,有一点……甜的。

后来,祝静思家人终找到她。娘搂她又哭笑,哥塞给她块香甜年糕。把年糕悄塞到豆豆手。被家带走时,她回头恋不舍看他,孩的眼也满是舍。

时,她然发现,他的眼好漂亮,像火炉漆黑的,在冰里仿佛能拼命烧。

一次见裴豆豆,是在先生的里。庭里的阳格外温,他正蹦跳跳抱着一堆竹简太阳底晒,张生在后温和地嘱:“心脚下,莫摔了。”

思几乎不出他了。

短几个,男孩上的饥都褪去,穿得干净净,看上去胖了不,站在先生身,就像亮旁边颗亮晶的小星

生的手牵着另个男孩,听说开当铺杜掌柜的长子,叫杜清。杜家孩子矜,裴豆顽皮,那之后,三个孩经常手着手去,还带祝静思宠物馒

来,三半大的子学着上听来故事,着菊花拜。杜昼年龄大,自是大哥;裴豆豆祝静思年,却她大两月,原应该是哥,可祝静思依:“们同年,我不做最小!”

豆豆倒懒得计这些:“那你做二吧,后你就祝二。”

“好!”祝静高兴地着杜清:“你大郎。”又指着豆豆:“你是三。”

分次序这么愉地决定

“裴三!”祝思笑吟地喊了声。

上三竿还在睡觉的裴翻了个,被子落下来,颈脖下白的睡半敞,出清俊锁骨。

杜清昼不下去,皱眉前捡起上的被,扔在身上:“静思来!”

迷蒙蒙眸子满睡意,怜的探郎还没识到发了什么,突然上身悬空,睡衣领被人轻拎起来,那床倒的被子次滑落,掉在地

的声音违而熟:“在上听杜揍说,因为‘姿清粹’被皇上点了探郎?现这副尊,你不犯欺君罪?”

裴昀终彻底清过来,眼只见个看上文文静的少女手拎着的衣领,微笑俯他。日将她的廓勾了层浅淡金色,仿佛悠长时光在梢温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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