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柳文财抹着眼泪到了房间门口,朝几个女人招了招手,那些女人抽泣着离开了房间。
炕头上,冯冠生拉着方秀兰的手,艰难的微笑着:“总算是到家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说傻话!”方秀兰哭着问道:“冠生,你怎么会在那里?是他们让你去的,是吗?”
冯冠生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方秀兰吃惊的看着冯冠生,冯冠生苦涩的笑了笑:“我想……我想去要回咱们的钢笔,那是……那是师兄留给咱们唯一的念想儿,我怕……我怕他们给咱弄丢了。”
“你怎么那么傻啊!”方秀兰哭嚎着:“我不要钢笔,我只要你!只要你!”
冯冠生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问道:“秀兰,跟着我,你受苦了,你后悔不?”
方秀兰的眼泪,就像窗外那瓢泼的雨,她将丈夫手放到唇边,使劲的摇着头。
冯冠生猛地紧握了一下方秀兰的手:“答应我,活着,再难也要活着,活着就能等到天亮!”
方秀兰慌乱的点着头:“恩!咱们都好好活着,天会亮的,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或许是刚才的对话耗费了冯冠生太多的气力,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下,转头问道:“秀兰,要是有下辈子,你还给我当媳妇儿不?”
方秀兰坚定的点着头:“会!咱们永远是夫妻!咱不说下辈子,这辈子我还没有爱够你呢!”
冯冠生挤出一个微笑,他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着:“不行了,秀兰,我不能陪你潜伏了,组织上给了我新的任务,党让我去见一见马克思,去问问他,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方秀兰嚎啕着:“我不!我不许你胡说!我要你陪我,我不让你去!”
冯冠生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蓄了蓄体力,很严肃的说道:“方秀兰同志,我代表党组织,给你最后一个任务:继续潜伏!”
“我不!”方秀兰哭嚎着:“我要和你一起完成任务,U这是咱们俩儿的任务,当初你都没丢下我,现在也不许丢下我!”
冯冠生疲惫的笑了笑,他吃力的指了指炕沿:“秀兰,快……帮……帮我拿出来,我……我想再看看……”
方秀兰愣了一下,她顺着冠生的手指,匆忙的揭开了他身下的草席,是……是那个画着党旗、画满了军功章的小本子……
门外,闻讯赶来的村民们站在大雨里,焦虑的望着那扇窗户上微弱的光亮。
狂风骤起,一道霹雳划破黑暗的长空,暴雨中,那声惊雷令大地震撼。屋子里传来方秀兰撕心裂肺的呼唤:“冠生啊!冠生!你给我醒醒!我不让你走!你听见没有!我不让你走啊!”
就在那个黑的象暗夜的正午,冯冠生走了……一个被开除了党籍的、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含恨离开了这个人世,享年四十五岁。
院子里,响起了一片低沉的哭泣……老村长柳文财哭嚎着冲进了院子里,他扑倒在地上,拍打着泥泞的土地,仰天哭嚎:“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吧!这是什么世道啊!”
老天爷没有给柳文财回答,只是将雨下得更大了……
方秀兰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好人,就这么走了?那个终日陪伴她、鼓励她的好人,就这么走了?那个每天哄她开心,给她在发间戴上小花儿的好人,就这么走了?那个发誓要和她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的好人,就这样言而无信的走了?她不相信!方秀兰觉得,她的冠生一定是睡着了,只要他的嘴角向上一翘,他就会坏笑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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