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感觉好些了吗？”
何风循声望去，那是费恩的妈妈，索菲娅·黎凡特，一个瘦削的高个子女人。她有着一头棕黄干枯的卷发，刘海向两侧分开，灰绿色的眼睛下方，是高耸的鼻子和颧骨，她的面颊深深地凹了下去，干裂的双唇正一刻不停地念叨着：
“赞美您，大地母神……感恩您的眷顾……我苦命的孩子，小费恩，又度过了一次难关……”
何风的眸光闪了闪，心底升起一丝不忍。
女士，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他的身体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的灵魂占据了。
——这样的事实对一个艰苦的母亲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他无法轻易地说出口。但这又使他必然要欺骗这位母亲，还要以她儿子的身份活下去。
何风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头，用手肘撑着上半身坐起来，错开了费恩妈妈关心的目光。
“我没事了。妈妈。”他回答道。
索菲娅赶忙上前搀扶，将他扶到床尾坐下。方才那短暂的沉默没有引起索菲娅的疑惑，她知道，费恩每次昏倒再醒来，都需要缓上好一阵。
随着费恩起身，索菲娅注意到一旁反射着微弱光线的那堆碎片。
“那是什么？”她拢起灰白色的宽大裙摆，靠过去仔细一看，竟是一支玻璃试管。
我们家哪有这么精贵的东西？
索菲娅登时皱起眉，看向她的儿子。
“费恩，这是什么？”
何风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要遭，这该怎么解释……
新接手的脑子飞速运转，何风张口就来：
“我正要跟你说呢，妈妈！
“我下午路过码头市场，看见一个草药商人在卖汤剂，说是喝了不容易生病，我就买了。
“结果回到家正打算喝，就晕倒了，药剂也摔碎了，你看，还撒到衣服上。”
何风睁着眼说瞎话，双手拎起衣服下摆给索菲娅看。
那里当真有一片深色的水渍——这是他起来的时候发现的，衬衣下摆贴着肚子冰凉一片，但并不是因为撒了药水，而是他晕倒的时候摔在之前吐出来的东西上了。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抱歉啊，费恩同学，还有索菲娅女士……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有点过于倒霉了……
想起倒霉事，何风悲从中来，言语都带了点痛心的意味：
“足足花了200里尔！全没了！”
“200里尔？！”索菲娅惊呼。
一条最便宜的黑面包只要5个里尔，200里尔是她和费恩一周的收入。
索菲娅听到这个价格，心也跟着痛起来，
这么贵的药！还浪费了！
可是，可是，费恩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妈妈，”
费恩的声音打断了索菲娅的纠结，她侧头，看到他脸上安慰的笑。
“……那个药师说，如果药剂有破损可以找他换一管，我明天向他说明情况，看能不能，呃，通融一下……”
索菲娅将信将疑：“真的吗？药剂还能换？”
见他点头，瞪着大眼不似作假，她明显松了口气，对费恩叮嘱道：
“明天你好好跟那位药师说明情况，嗯，你把这些碎片收起来，明天一起带过去。多说些好话。如果他不同意，你也不用难过。我，我攒了有一些钱……”
“好的，妈妈，我马上收拾。”
何风郑重答应，循着费恩每日的习惯，把话题一转：
“今天的晚餐，我还没来得及做……”
因为生病，费恩能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家里的晚餐通常都由他负责。今天下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自然是没能做成其他的事。
索菲娅不疑有他，又叮嘱了一句“小心割伤”，便转身走向壁炉，开始煮晚餐，没有再继续关于钱的话题。
在索菲娅看不见的身后，何风的神情隐在余晖无法深入的阴影里，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晦暗不明，难以言喻。
先前对费恩妈妈说的当然是谎言。
纵使那些谎言已经把事实“美化”至此，对这个家庭依旧是不小的打击。
什么叫做“对本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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