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蓦然下起雨来。
正在吃粥的大明与大生,匆忙跑出屋外,替母亲捡回那些在竹篱笆上晾晒的衣物。
他们所居的小屋位于西湖畔的一角,正当二人刚把衣物悉数取下之际,大明倏地定定的凝视偌大的西湖。
“大明,你在看什么?”大生问。
大明的目光并未离开湖面半分,他平静的道:“湖下,似有一些东西。”
大生憋着眉,极目细眺,湖下那有什么东西?
只有满湖给缠绵雨丝打成的涟漪。
“也役……什么,大概是什么大鱼吧。”大生道:“我们还是快回屋里吧,否则准会着凉。”
大明并没再说什么,仅是默默转身,随大生一起进屋。
就在两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步进屋内后,涟漪处处的西湖面,蓦地起了一阵异常的变化。
但见某个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开,在湖水分开之处,一条人影缓缓的从湖水之下升起。
一条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这条白色人影,体态异常修长、婀娜,虽然从湖下升起,然而那一身白如梦幻的丝罗襦裙,居然没湿半分。
裙上且伸出无数柔滑细长的白练,白练宛如千丝万缕,又如数不尽的白蛇,不断在雨中飞荡,赫然滴雨不沾!
这是武功?还是……?
她脸上蒙上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可能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此际却充满了疑惑。
她凝眸注视大明与大生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声呢喃,道:“五年了,自五年前一别,我找了你五年,终于找到了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找到两个失去记忆。一模一样的……”
“白喃珏?”
千里寻他!
这里,不知是何处何方。
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幽暗迷离的空间。
四周除了黑暗,还弥漫着一层袅袅烟雾;瞧真一点,却原来并非烟雾,而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霞气——
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样,一身出尘素白,可是,纵然从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白纱下的脸,从她的气质,也该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丽,更完美无瑕,更无懈可击……
惟一的缺点,是——
多情!
她美得简直不像活人,反而像一只妖,一只修炼了千年的白色蛇妖。
周遭的白烟犹在弥漫,她一双美丽的眼睛犹在阖上,可知道她正在聚精会皇,仿佛是一个绝世高手在勤修苦研,又仿佛是一只妖滋在修炼……
修炼?
她哪里修炼的下去。
蓦地,她把紧阎的双掌从胸前放下,撒手不练,还幽幽的道:“一日恍似千年,太沉闷了,我无法再继续修炼下去。”
这是一声埋怨,然而她的声音听来异常温柔,反令这声埋怨变得平和乏力,就像她自己,过去的日子从来都是那样平和,像是受人操控,身不由己。
此言一出,她身上的霞气随即遏止了,迷漫于黑暗的白烟亦逐渐消用,只见消散的白烟中,有一个青人妇人正伫立于她的身畔。
还有妇人罩于面上那张七彩斑斓的面具,也在黑暗中冉冉浮现。
“闷这个字,并不是你这种身分的人应说的话。你为何觉闷?”
白衣少女柳眉轻皱,道:“尊母,我日夕思索着自己为何会与其他人不一样,已经很闷。”
尊母?又是这个尊母?
但听这个罩着面具的尊母道:“哦?你感到自己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我,每天皆要修炼。”
“每天修炼,是你身分该做之事,而且,更可令你臻至最高境界。”
“不错,修炼确能令我臻至最高境界,但,谁知道这样修炼下去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勾当?臻至最高境界后又能得到什么?”
“……”这回,可连那个尊母也不懂回答了。是的,修炼下去有什么好处呢,臻至最高境界后又为了什么?
就像世间所有武林高手,一生斗生斗死,到头来只为一个“天下第一”的虚名,可是成为天下第一后又能怎样呢?又不能把这虚衔带下黄泉?
一切都属虚幻,终须白骨埋荒冢。
正如白衣少女与尊母口中的“修炼”与“最高境界”,均并不例外。
尊母既然没答,白衣、女只得顾影自怜地轻叹一声:“我最大的痛苦,是寂寞。”声音无限凄迷。
“你不应感到寂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视你如亲生女儿。”
白衣少女轻轻回首,凝眸看着尊母脸上的面具。道:“我知道,因为你唤作‘尊母’,把我视作亲女儿般呵护是你身分该做之事。但,我同时知道,你有许多个不同嗓子,你从来不以你真正的嗓子和我说话,你也从不让我看你面具后的——真面目……”
尊母歉疚的道:“对不起,这是……”
白衣少女没待她把话说完,先自道:“这是——‘皇’早已立下的规矩,是不是?”
皇?
什么皇?
皇帝?
谁是皇?
白衣少女续道:“就像我脸上的白纱,从来也不能在人前掀开,绝对不能让人瞧见我的脸,这就是皇的规矩了?”
“你明白便最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