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好久,城墙外的风雪才总算是小了许多,难民从倚靠着城墙撑起的小棚中走出来,有一些径直走到施粥铺前喝上两口稀粥,更多地则是往城门靠过去,然后被五六个身穿蓝制服的人拦下,没有例外。
远边雪白色背景里传出马蹄声,紧接着是车轮的轱辘声,一架马车钻进了人们的视野里。马车顶上盘膝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穿着皮革制的大衣,肩上披着巨大的雪篷,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腿上还趴着一只灰色的猫。人群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也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他应该是长官。马车径直驶过去,稳稳当当停在他前面。面具男跳下车,站在长官面前,随后掏出一张发棕的纸片。长官接过去,确认这是入城许可后便问:
“名字。”
“安瑟伦·墨瑟,车夫是乔治·朗。”面具男说,随后敲敲马车门,“下车,科维城到了。”马车门打开,一位青年走了下来,他穿着长靴,腿上身上都是发灰的长裤大衣,大衣底下的白衬衫却十分得体,肩上也是雪篷,不过是粗布做的。青年低着头走下来,一手提着一个皮条箱,一手把高筒礼帽戴上——也是发旧的——压住几天没整理的亚麻色头发。看到长官后,他对着长官伸出手,说:“你好,我是瑟维克,瑟维克·柯莱特。”
长官没有握手,只是点头,找到安瑟伦问道:“没遇到飨怵吧?”
“没有。”
“没有?”
“嗯,一路上都很安静。”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安检了。”
两人说话间,瑟维克打量起周围,那些挤在城墙脚下的人都来到他面前,只是站在那里,没有笑容,只是看着他们,直勾勾的。突然间,一个小女孩从人群的腿间窜出来,站在瑟维克面前,仰头看着他,双手捧成碗状伸过去。瑟维克蹲下来,小女孩得以看到他蓝色的眼眸,甚至看得清虹膜的每一条纹路。他问道:
“你爸爸呢?”
女孩摇摇头,还是伸着手,她的眼睛和瑟维克的发色一样也是亚麻色的。
瑟维克笑笑,拍拍女孩的肩,随后举起左手,在他的指尖有一枚先令在打转,然后滑进指缝,像活了一样在指间漫步。一步,又一步,从左到右,溜进掌心后突然跳出来在左右掌心间反复穿越,最后高高跃起,瑟维克瞧准,手掌一拍,先令落在右手掌心中。女孩看得很入迷,瑟维克则笑笑,右手伸过去,在女孩的手心一放——是三枚先令。他摸摸女孩的头,说:
“去买些好的,别饿着。”
女孩把先令抱在胸前,眼睛里闪着光,嘴里糯糯地,说不出一句话。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又钻回人群里面。
“你再多变一次她就可以进城了。”
说这话的是安瑟伦,不知何时他就站在瑟维克旁边。瑟维克站起来,拍拍裤脚的雪,耸着肩尴尬地笑着:“再变一次,我就要想从哪里讨面包吃了。”
瑟维克进了城,城市的主路很宽敞,地上很干净,看样子有人刚扫过雪。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侧的楼房的窗户也死死地关着,看不见人影,突然间,城市里回荡着钟声,瑟维克反而悠哉了起来,循着钟声慢慢走,他很快就看见了教堂。教堂是石砌的,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但每一面琉璃窗都被擦得足够干净。他绕到教堂侧边,轻轻推开侧门,果不其然,教堂里面都坐满了人,他们双手合十祈祷,对着十字架前念诵着经文的神父低下头,头顶钟响不绝。如果瑟维克没有猜错,他们的祷告已经接近了尾声。
“愿缇耶庇佑我们在寒冬中迎来温饱与春日。”神父说。这就是祷告的尾音,每一位信众都抬起头看向十字架。十字架是琉璃做的,光折射进十字架里散射着白光,仿佛缇耶真的降临在他的十字架上,他的替身之上。
祷告结束,人们站起来纷纷离场,他们还有工作,但这不妨碍他们完成祷告后内心的喜悦。神父没有动,等到人群全部离开后才开始收拾东西。他长着一头灿烂的金发,脸上没有胡须,看上去好像只有二十来岁,抬起头便看见瑟维克在侧门处靠着门框看着他。神父点点头便迎上去。
“欢迎,我想你应该不是本地人。”神父说。
“我从莱德城那边来的。”瑟维克回道,然后抬起头看向琉璃窗,每一扇窗子都有一副图片,在十字架旁一共有七扇画有人像的琉璃窗在闪耀着不同的颜色,“莱德城那里可没这么好的教堂。”
“我知道,莱德城的人普遍不信仰缇耶。”神父摆摆手,“你呢?你刚才可没做祷告。”
“或许?”瑟维克走到十字架前,看向十字架后面的七面人像,他们的身影闪耀着不同颜色的光,打在瑟维克的手上,居然还有些温暖。
“感觉如何?”神父问。
“神父要点醒我这颗顽石了吗?”瑟维克打趣。他肯定看过了《创世录》。
“随口说说罢了,”神父淡淡地笑着,“很多人都会跟我讲他们看到七圣像时的感受,甚至有些信众说他们从中感受到了神的慈悲,你呢?”
“我?”瑟维克思索了一下,“慈悲很可爱?”
“也许你是对的,但慈悲之所以为慈悲的原因可不是可爱,”神父没有生气,摇了摇头,嘴角仍然带笑,叹了口气,“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神父劳伦斯·凯森。”
“瑟维克·柯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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